失去父母和两亩薄田的壮实青年祥子在他18岁那年来到北平,开启了自己的追梦征程。他的梦想并不伟大:拉上自己的车,成为自由独立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听起来并不伟大、并不遥远,亦不空虚的梦想,实现起来却障碍重重,终于化为泡影。祥子的经历让人为之动容,为之叹惋,更使人陷入深深的思考:究竟是谁踩碎了祥子的梦想?
祥子这个追梦人,他的梦想只是拥有一辆自己的洋车,成为独立、自由的人。成为独立、自由的人,不被压榨,不为车份儿钱苦恼,想出车便出车,不想出便可歇着,什么都可以由自己选择决定。换言之,他要追求的是一个体面的、能让人有尊严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讲:用力拉车去挣口饭吃,是天底下最有骨气的事。难道这不是一个人最朴素的想法吗?由此看来,祥子的梦想并不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一个追梦人,首先是对生活、对自己充满信心。初至北平的祥子实在是自信乐观、意气风发。他相信自己“只要试验个十天半月就能拉上包月,然后省吃俭用一两年,即使三四年,必能自己打上一辆车,顶漂亮的车!”他甚至以为“这只是时间问题,是必能达到的一个志愿与目的,绝不是梦想”。因此,当看着高等的车夫时,他计划着怎样杀进对方的腰,显出自己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并为自己有宽又威严的背而自豪。在穿戴好车夫的行头时,他并不怀疑自己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车夫,遂为之而笑。就连他脸上的精神也是那么可爱: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祥子对未来的设想,在同行面前的想法,对自己肩胸的自豪,在精干穿戴后的微笑,在头脸上的精神,无不体现着这位足壮与诚实的乡间小伙子对未来生活的自信乐观、意气风发。而在成功买到第一辆车时,祥子甚至自信地以为至多两年他会有两辆、三辆、四辆车以至拥有一个车厂。祥子就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人。
如果你以为祥子只是一个盲目乐观自信的“空想家”、“自恋狂”的话,那你就错了。拥有这个“绝不是梦想”,而是一个“必能达到的志愿与目的”,祥子经过了深思熟虑。没有受过教育的祥子初至北平,“凡是以卖力气就能吃饭的事儿他几乎全做过了。但是,不久,他便看出“拉车是件更容易挣钱的事”,因为“拉车多着一些变化与机会”,因为多一些变化与机会,也就有可能遇到一些多余所希望的报酬。更要紧的是,祥子深知抓住机会必须“人与车都得漂亮精神”,而他正好有这个资格(有力气,年纪正轻)。有这个资格便足矣吗?不,远非如此。他知道自己的所差之处:他还没有跑过。因为没有跑过,他不敢一上手就拉漂亮的车。所以,他得试验十天半月。等试验出样子,再去赁辆新车。这样,离拉包月就不远了。拉上包月之后,省吃俭用一两年即使三四年,他便能实现买车目标。从发现出路到如何实现目标的构思计划,你会发现祥子其实很聪明,他善于思考,并作出周详的计划。
祥子在确定自己目标前的深思熟虑,充分展示了他的聪明善思。而他的这一优势在被大兵抓走后,发现逃跑机会,计划逃跑,为躲避大兵以及能发现他秘密(拉着别人的骆驼)的人而选择路线的相关叙述中也能得到有效且充分的印证。
聪明的祥子也很能干。他拉洋车,很快就能掌握技巧,跑得又快又稳。“无论多快,大脚在脚上轻蹭两蹭,就站住了”。
聪明能干的祥子还是说做就做的实干家。“他思想很慢,可是想得很周到,而且想起来马上回去执行”。“只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随着心中所开的那条路走”,“他决定去拉车就拉车去了”。决定攒钱买第二辆车后,他马上行动,开始拉车。在曹先生那里找到重生的希望后,他马上奔向大杂院,去找小福子。这些行为无不体现着祥子的实干精神。
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路上,祥子拼命地奔跑着。他做事勤恳踏实。他一边拉包车,一边拉散座,“风里雨里咬牙”,“饭里茶里自苦”,“不知道多少万滴汗”,勤干三年才买上车。买了车的祥子,跑得越来越快,丝毫不停歇。婚后的祥子始终闲不住,一直想办法重操旧业,不失勤恳踏实本性。
祥子做自己的分内事勤恳踏实,做别人的事也同样如此。他在人和厂心甘情愿擦车、打气、晒雨布、抹油,总是闲不住;在杨宅,祥子既当车夫又要打杂儿,除了不停歇地拉车,还要挑水,帮买东西、打扫院子、收拾房子,还要带小孩。如果不是觉得人格受到侮辱,他也许会一直做下去。在曹先生家,祥子于拉车之余,不等吩咐便收拾院子,给花浇水。
祥子做事勤垦踏实,过日子节俭自律。买车之前,他仔细攒钱,却不舍得花,哪怕生病也不舍得买药。他不喝酒、不抽烟,既不赌博也不上白房子。哪怕跟虎妞结了婚,他也依然不喝酒不抽烟,也并不大手大脚花钱。
这样的祥子,过得不好,都难以服人。可是他偏偏过不好这日子。不仅过不好,而且越过越糟糕。生命中一个又一个意外悄然而至,阻碍他前进的步伐,最终将其击垮。
难道祥子太脆弱,太容易被击垮了吗?不!相反,他异常坚忍。被大兵抓,车被抢,当牛做马,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办法逃出魔窟。拿着骆驼换回的30块车钱,回到北平,他盘算着如何再买车,重拾梦想(此时,他的目标已然成为了梦想)。病倒了,他挺过来,继续走。当刘四爷问他有什么打算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要买车。虽有过矛盾,但他仍然认为“拥有自己的车子,是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第一次磨难后,他很快走出来继续“上路”。这样的祥子,难道不够坚忍吗?
第二次磨难——被孙侦探抢劫后,他虽然无奈接受了虎妞,但并没有坐享其成。他仍然想着如何再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车。一旦有了车,他又开始风雨无阻地奔波。
再强大的内心也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尤其是妻子离世这样的重击。为办丧事,祥子不得不变卖洋车。此时的祥子被击弱,但没有完全被击垮。直到得知小福子去世,最后的希望落空,祥子才真正被击垮。尽管祥子最终被击垮,但我们能说他脆弱不堪吗?不是的,因为,他有过强大的内心,有过一次次的坚忍。
祥子是合格的追梦人。可是,祥子的追梦之路终于被现实压得粉碎,他永远地失去了车,失去了让自己独立、自由的机会。这样自尊自强、乐观自信、聪明能干、勤恳踏实、节俭自律、坚忍不屈,执着追梦的祥子,他的梦想终究成为泡影。是谁踩碎了祥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