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


臭丫头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本命年,也就是说,她即将12岁了。

一般情况下,我们叫她臭丫头。二般情况下,我们叫她臭宝。什么是二般情况呢?就是掐你心尖尖的时候。小时候,她的脚叫臭蛮,屁股叫臭屁屁。臭吗?摸在上面,捧在手里,那叫一个香啊!甚至,拉出的羊粪蛋,也要一粒一粒数清楚,看看也没觉得臭。

为什么要加个臭字,这没文化的。这你当了父母才能懂,往高深说,它还牵扯到哲学问题,牵扯到辩证法。有人说,这我知道,爱的极致是恨吗,说对了一半。爱狠了变成恨,那是针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恋人说的。对于要爱和被爱保持高度统一的双方来说,那个极致是什么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该如何表达呢?谁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爱的极致从正面已不能满足爱的表达,于是走向了极致的极致,也就是突破常规走向另一个极致的反面。于是,香这个正面已不过瘾,而臭这个反面就发自心底扑面而来了。你看,这不是就符合矛盾说了吗。诸葛亮的空城记,佛家的色即是空,道家的有就是无,都含有这个妙处,这能叫没文化吗?

但是,叫臭宝、臭蛮,却还有中庸的味道。叫臭叫得过瘾,叫宝叫得心疼,综合了,补充了,满足了,这也是中国人的传统心态。有时也叫宝丫头,但可不是红楼里的宝钗,命太苦。臭蛮呢,这个蛮是老家的话,意指粗大,却形神俱备。比如城里人说:滚!我们那里就说:避事!城里人说:扇你一耳光,我们那里就说:给你个架脖子!城里人说啧啧,我们说由由,是不是显得我们高古哩?再往下说,这还还和蒋勋的暴力美学也能搭上,暴力也是一种美啊,不过好多人不敢承认罢了。蛮就是语言上的暴力吗,你说小腰软得很,就不如说小蛮腰来劲;你说美丽的大脚,就不如说臭蛮带劲啊!你说不要脸,就不如说臭不要脸的铆劲!

现在她长大了,叫大名多了。每天下班回家,站在门口叫丫头开门,总想着叫什么呢?老想不重样,叫大名,那大名最终还是给別人叫的,还是喜欢叫小名,这才是属于我们一家的名字,别人叫得不多啊。至于臭丫头对这么称呼怎么想,小时候的情景忘了,现在也没见怎么抗议,你叫得狠了,一副谄媚的样子,她也就回应你两个字:呵呵!呵呵本来是个喜庆的词,但据网友说,它现在包罗万象,尤其是含有轻蔑、讽刺、直接无视的意味。

这么说来,称呼也是一种爱。父母的爱,不但体现在嘘寒问暖,行为举止上,恐怕也首先体现在称呼上。人类发明了语言,语言表达心声。一声乳名也是最亲切的语言“脐带”,一声呼唤更是最温暖的情感关照。平时你不觉得,但当她离家、归家的时候,那一声乳名,叫得多少人掏心窝子、声泪俱下呀!

(老猫  2013年记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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