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角街故事集:猫小乖

城角街简介
钟表与猫

猫小乖是城角街的土著民,他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卓三爷的钟表行。白天他以替人修表、卖表为业,傍晚他则爬上大树小憩,经常在树上一觉睡到大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大树会向天空源源不绝地吐出气泡,一个个气泡像蹒跚学步的婴儿,颤颤巍巍地沿着城角街与河流的尽头漂浮。

有时候天空中会释放出鬼魅的极光,这时气泡会被染得五光十色。拥有了颜色的气泡是孕育了生命的胚芽,它们会纷纷坠落河面,红的化成一条锦鲤,蓝的变成一只河蟹,黄的成为一条小虾,绿的化作一只蛤蟆,紫的是河豚,橙的是扇贝,还有水螺,还有泥鳅,还有水蛇……

可惜只有深夜时才会出现极光,那时候城角街的居民早已酣睡,猫小乖是见证这一奇观的唯一居民,他选择默默保守这个秘密。

不到天明,河中的小生命们便顺着河流游走了,一个不剩。猫小乖从大树跳到地主金的宅子上,又从地主金的宅子跳到村长大象家,又跳到团鱼家,跳到窃脂鸟家……最后跳到鬼家的房子上,他看着河中小动物成群结队地游到城角街的边缘,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拐角处,他想跟过去,顺道看看街外的样子,可是每当这时他总是踯躅不决,最后索性放弃。

和城角街的全部土著一样,猫小乖从未出过这条街。也难怪,这里自给自足、丰衣足食,人们可以轻易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渴了喝小河水,饿了吃树上的食物,穿的衣服用团鱼身上的毛编织,用的东西从村长家的许愿井里获得。一切都很安逸,人们虽然也会小肚鸡肠、也会拉帮结派,但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有什么大的争斗。

这天,像往常一样,猫小乖结束了悠闲的工作,他默默在店里守了一天,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城角街的居民就是这样,经常几天几夜都不出门。猫小乖放下调试钟表的精密仪器,将它用薄荷色的绸面碎花布包裹起来,放进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里。他又将那满是凹槽的盒子横躺过来,在上面撒上一层丁香花,这才放心地离去。

丁香花是从门口大树上采的,树上一簇簇的是各色的花朵,它们争奇斗艳,竞相释放着自己迷人的香气。白的有丁香、玉兰、野百合,红的有玫瑰、蔷薇、郁金香,粉的是桃花、樱花、水莲花,蓝的是绣球、牵牛、勿忘我,黄的还有迎春、腊梅、小雏菊……一阵晚风拂过,落英缤纷,沐浴在秀色可餐的花香雨中,猫小乖懒洋洋地爬上了树。西去的太阳像是一块蛋糕胚,被零落的花雨装扮成了彩色。

今天晚上大树旁照例没有其他人,花香雨也早已停了,极光一直没有出现,这是个平淡的夜晚。猫小乖无聊地数着树冠上花朵的数量,盯着夜空中跳动地星辰,唱着记忆里动人的歌谣,自说自话着曾经发生的荒诞故事。

缸中之城

啊,啊,啊——突然,从树根旁那口泉眼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猫小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赶忙探过头去。夜空中半圆的月亮像是个怀孕的少妇,腆着个大肚皮,虽然风韵犹存却难免显得滑稽。树巨大的冠顶将月色拦腰截住,朦胧了夜晚,使猫小乖看不清泉眼里的动静。

噗通,嘭——那阵声音变得巨大了,并不断搅动着泉水,猫小乖不禁想:是不是有鱼儿藏在了那里,趁着夜深人静要蹦出来了?不过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一个两脚两手的人从那里面一跃而出,刚好用背倚住了粗壮的树干。猫小乖在那个人的正上方,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个人完全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存在。

夜色和树影是双重保障,使那个人的样貌含混不清。那个人仿佛在发愣,又仿佛在思索,围着大树转了四圈后,便一头扎进了泉眼里。一阵短暂的扑腾声后,泉水又恢复了往昔清秀的涌动声。

猫小乖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泉眼旁,他好奇地打量着那里,翻滚的泉水像是独眼怪兽的眼珠子,黑暗中它在骚乱地眨着眼睛。猫小乖看得入神,他忽然一跃而起,一头扎进了泉眼里,扑腾了两下便消失了踪影。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汪洋大海之中,这里一片死寂,猫小乖试图大叫几声,跃动的水团从他嘴里不断冒出,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回打颤,可是分明半点声响都没有。他大口呼吸着海水,以为自己要被憋死了,可令他惊奇的是——他的两腮竟分别裂了一道硕大的口子,海水从腮的须毛中被纷纷滤出。他逐渐感到自己身轻如燕,两条腿并在一起比分开会更有力气,他的两只手渐渐收缩,使他背部一点点佝偻起来,背上的骨头向外慢慢隆起。他的眼睛变得又圆又大,大的像两只憋满尿的膀胱;嘴巴向外撅起,好像两只大泥鳅;他的毛发全部褪去了,身上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光滑,并逐渐变成一片一片的;他癫痫发作似的不断摇头晃脑,身子小到可以从衣服里抽离出来……

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与畅快,这让他无比的亢奋,仿佛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个细胞内似乎都有一个躁动不安的鱼苗,它们随时会倾巢而出!而猫小乖,此时此刻显然变成了一条大鱼。

猫小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混浊,并逐渐忘记自己是谁、在做什么、要到哪里去。他看到海洋的深处闪烁着奇异的光,一棵硕大无比的树柔媚地摇曳着自己广袤的身躯,一波又一波透明的气泡从它的枝桠间滚滚而出,侵占了大半个海洋,它们像是一个个微小的生命,三五成群的向海洋宽广的四周蔓延。

猫小乖瞄准了一支气泡队伍,摇晃着灵动的尾巴,箭似的射了过去,当他和那些气泡接触的瞬间,他分明用身体听到了声音。每一个气泡都是一个空灵的音符,当猫小乖刺破那些气泡时,他便听到了一首完整的旋律。这让他愈加振奋!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刺向周遭的气泡,他的身体被那一阵阵天籁之音喂得饱饱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使他由内到外涨得鼓鼓的,他咧开乐呵呵的大嘴,活像一尊鱼中弥勒。

后来他累了,便游到了最初的位置。虽然他的大脑已经几乎一片空白,可他仍清楚的记得,那里有一颗彩色的气泡。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颗色彩斑斓地水泡,它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以至于在幽深晦暗的海洋中,离的远远地也能一眼望到它。

他想听听这颗气泡的声音,但就在与气泡接触的一瞬间,猫小乖被一股宏大的力量吸附着钻进了气泡中,紧接着那股力量使他一跃而起。当他回过神来,他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在那口泉眼旁,泉眼的旁边是那棵开满鲜花的大树。定睛细看,猫小乖还是原来的那个猫小乖,只是此时他一丝不挂。

猫小乖衣服都顾不上穿,他要赶忙把刚刚的经历分享给所有街民,他要让全街的人都有机会离开城角街,去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可是夜深人静,城角街的居民正在酣睡,谁又愿意聆听自己的天方夜谭呢?

他突然想起——鬼有可能还没睡,因为它的阴曹地府是夜间城角街唯一有光亮的地方。猫小乖赶忙顺着河流跑到鬼家门外,两个猩红的灯笼渗透着一丝丝凉意,空气中有些许骇人的滋味。猫小乖赤身裸体,他被这阴森的红晕照得浑身发寒。门是虚掩的,“阴曹地府”四个大字的牌匾在他头顶正上方。他忽然不敢去推门,反而本能的向后退去,门缝中似乎有一对幽冥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直到他退到小河里,双脚被激凉的河水打湿,他才停住了脚步。他不安的左右张望,此时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去遮蔽自己的一丝不挂,去掩盖自己的惶惑不安,先前那股不加修饰的牛犊之勇瞬间褪尽。

后来,猫小乖一头扎进了小河里。河水并不湍急,可是不进则退,毫无挣扎的猫小乖就这样顺水而流。当他即将来到河流的拐角处——城角街的尽头时,他的内心既惶恐又期待。城角街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能够适应那个未知的地方吗?我真的做好准备去探知那里了吗……

快了,就快了!猫小乖即将拐进那个急弯……最后他望了一眼城角街,吐了深深的一口气。一股莫名却强大的拉力将他卷入急弯中,卷入无法对抗的强大力量中……

这天,像往常一样,猫小乖结束了悠闲的工作,他默默在店里守了一天,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城角街的居民就是这样,经常几天几夜都不出门。猫小乖放下调试钟表的精密仪器,将它用薄荷色的绸面碎花布包裹起来,放进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里。他又将那满是凹槽的盒子横躺过来,在上面撒上一层丁香花,这才放心地离去。

“唉,真扫兴,每天过得都是这样的生活,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说着,猫小乖将头扭向了河流的尽头,那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他从不敢踏出城角街半步,尽管他对那里的世界十分好奇。

天色不早了,猫小乖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树,刚刚的丁香花就是是从这棵大树上采的,树上一簇簇的是各色的花朵,它们争奇斗艳,竞相释放着自己迷人的香气。白的有丁香、玉兰、野百合,红的有玫瑰……

一叶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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