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母亲在村口的裁缝铺里给她缝了一个小小的绵薄囊,艳染的大红色,和春淑身上穿着的灰蒙蒙的大棉袄这么一比,就像冬天梅花开的那一点红,和土色的树皮那么对比,鲜明的格外刺眼。
春淑带着这件大红的囊包,趁着大清早的走出了家。说是家,实际是两件茅草屋,原来只有一间,春淑十四岁,父亲遇了难,和几名矿工死在了公家办的煤矿场,听说是德国人办的,可不管是哪国人,死了工人的场子,却只给了春淑家两袋煤,送煤时正好赶上东北最寒冰的日子,听说冻死了好多人,村子里也冻死了不少人,然而春淑娘俩靠着这两袋煤,居然活了下来。
春淑走了时候,赶上阴早。走到了一个庙前,就听见一个粗挫的男人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注意野男子!注意野男子哟!
春淑只是脸上一红,加快了步伐,可怎么越走越慢,越走越没气,低头一看脚上居然靠着两个男人的头,噗呲噗呲的喷着血,
春淑吓的脚下一滑,摔了一脚,胳膊磕在了坚石碓上,呼呼地流血,春淑赶紧查看脚上,还好还好,那两颗男人的头颅也摔没了,春淑呼呼喘着气想。
刚才那两颗头颅,春淑认定一颗是现在的继父,继父是个泥瓦匠,一直黏着春淑她娘,春淑生父死之前,她母亲是不理会的,可自打继父听说她娘死了男人,就天天往她家串,春淑他娘当着春淑的面,总是赶骂着这个男人,可没过多少日子,大门梁上还挂着生父的殡仪黑布,春淑中午洗完野菜回了家,就听到她母亲的屋里传来呦呦的床板声,还有母亲训骂继父的声响。于是这个男人就成了春淑现在的继父。她继父不能白娶个媳妇,也没多少钱,就用牛粪稻草杆混的泥,两天立了一间屋子。她母亲以为靠了现在这个男人,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没想,这个狗屁男人对自己闺女却起了财心,把春淑卖到妓院去,妓院给他三十大洋的好处费,可继父给她娘说,一家财主要丫鬟,财主每季给春淑二块大洋,一年就是八块大洋。她娘想这活倒是可以,也想省一天的三顿饭钱。就张罗着给春淑说,春淑允了,她娘就让裁缝铺缝了这个她出来的时候带的大红包囊。
春淑带着继父给她的“介绍信”,和两天的干粮,一斤糙米和几个地瓜窝窝。里面还装着一颗老人参,是讨好男嘛嘛的。信上说让春淑去高家镇找个叫高志超的先生,说是高家大院的管家。实际这封信上面写的地址是当地一家妓院的男妈妈的住处,妓院里招人也是要规矩的,先要请人验验货,看看是不是可以,一般妓院里都有这么一个男妈妈,专门教新来的女子。
春淑就这么埋在鼓里,一步一步,套着茫茫的大雪地,避开山里的野物,只用了一夜就到了高家镇上。高家镇是本地最繁华的城镇,有大大小小的商铺二百多家,开银行的开当铺的开饭馆的,卖玉的卖金子的卖艺的拉黄包车的,春淑第一次来,之前只听生父说过镇上的繁华,因为女子要守德不能乱跑,所以春淑十六年第一次体会到人间的香火繁华。
春淑本来是要去信上的地址,找那个叫“高志超”的先生。可十六岁的春淑还只是个爱玩调皮的女孩子,哪里自律的了,被街头一个耍艺的引了过去,只见那男艺人举着刀枪,运着气功,吩咐另一个人,往自己的脖子上抹油,春淑以为那是什么宝贝玩意,从人群后边钻到了最前头,只见那魁梧的男艺人,见下人抹完了那油,就举着锋利的刀枪,顶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五个大汉在另头,也顶着枪的末头,只见那男艺人运完了气,春淑看见一股仙气飘了上去,像家里灶台,蒸窝窝飘的气。春淑以为这是仙人,便看的更加起劲,只见那男艺人拧了拧顶在喉咙上的锋枪,皱了皱眉头,喘了几口小气,然后一个吼叫,硬像那锋枪头扎了过去,!春淑离得最近,她吓坏了,赶忙双手捂着了眼睛,她不想看到枪头扎进那男子喉咙的惨样子,然而之后她却听到了周围人群的大声叫好,好好!好样的!她挪了挪手指,缝里看到了那根粗粗的铁杆子,居然被那艺人的喉咙压弯了,锁扣头那样的弯度!她心里想着,这镇上真是可以靠着,至少有香饭吃。
春淑又从人堆里扎出来,提着那装满口粮的小红包,东张西望,被这热闹的气氛带动着。春淑看到了一家饭庄,店小二见春淑走了进来,还以为是来讨饭的呢,就敷衍说里面满人呢撵春淑走。春淑见受挫说,我知道没坐了,这就走。原来春淑看不到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听到了动筷和碰瓷碗声,就判断觉得里面人不少,现在到了中午饭点的时辰,她饿坏了。她离开了饭馆,想先找到“高管家”吧。
春淑到了一家洋人开的央行,想询问信上面的地址,可银行的守门人员是个外国佬,听不懂中国话,只是老板吩咐了,穿着不显眼的不让进,保安也是这么做的。在这么景气的大街头,都是高官达贵,最起码身着都是像样的,像贫村寨里突然来了身穿绸缎黄袍的那样明显,春淑这这些有钱人面前的打扮也是明显的。春淑掏着那份信,想询问着这个看守,可人家哪里听得懂啊,见春淑走来,变双手指叉,不让进去。可是那个小红包,是这么的明显,堂里的中国管事见了这个鼓鼓的小红包,还以为是哪家贵人派来的丫鬟来做事的呢。赶忙出来解释,让春淑进来,春淑跟着管事进来,门里两旁站着的迎宾笑呵呵地对春淑问好,春淑心里想这可比那家饭庄的小二强多了。
那管事一脸热情,先是给春淑沏茶,然后耐心的问道,贵家老爷身体可是安好,因为他不知道春淑是哪家大人的丫鬟,只好这么称呼。春淑心里突然想到了继父,和出现的那可他的鬼头,不好,不好,春淑应忙回道。哦,那老爷要多注意身体了,那他要你来做些什么事呢,管家看着春淑手里的那个刺眼的红包说。哦,倒和你家银行没什么牵连,是寻人,让我去他家做事,让我亲自把这个包里的东西给人家,春淑拎起包来,给管事瞧。管事这么一听,可就不耐烦了,心想这乡下丫头寻人竟寻到我这大银行里来原来不是存钱的,刚才就不该让安保放她进来,便不耐烦地拿过来沏给她的那杯茶,自己嘟嘟喝了起来,说,哦,那是给谁呢。信上说是一个叫高志超的人,春淑道。谁?管事一听这话好像被什么惊住了,呛了一口,没来得及擦掉嘴边的茶渍,又道,再说一遍谁?“高志超”“高老爷啊,不早说,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老人家,管事赶忙放下手里的茶,吩咐下人备好车子,下人问道去哪,管事说,高府!
春淑要随银行管事出发时,见桌上有供给客人食用的意大利面包,春淑问管事可不可以拾,管事爽快的让她想要吃多少就吃多少,春淑觉得又不好意思,往怀了塞了几块,几块加瓜密的,一块奶油的。
春淑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跟着管家坐上了洋气车,以为要去投奔的高老爷就是信上继父说的高老爷。因为那一个刺眼的红包,这可阴差阳错的改变了春淑以后的日子。可以后什么日子,谁有说得准呢。
春淑坐着这洋气车,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别说是她,就是城里的孩子也没有几个。她心里还想着这四个轱辘的有没有野马跑的快,她是见过野马的,在地里跑的飞快。
在春淑一旁坐着的是管家,这管家姓张名佑,是德国西尔银行的中国管事,此人心眼倒不坏,就是过去穷日子过惯了,自己勤奋考了学,却一心想着升官发财,所以常常会逢迎拍大宅地主有钱人家的马屁,这次他之所以好心带春淑去寻人,就是想去拍高老爷的马屁,高老爷来头可不小呢,他心里纳闷着,这个野丫头到底和高家什么关系,是不是高老爷私下的孩子过来认亲了?他也胡思乱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