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9

从小时候起林其就觉得,过年这回事,只有在等待的时候,才最像是过年。心里涨满了期待、欢喜、激动,和想象,以为到了正日子,所有这些期待、欢喜、激动和想象都会翻倍的。可是大年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它们全都在除夕的睡梦中消失了。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那时候她是一个执著的小孩,所以她每一次都很用力地把枕头翻起来,紧紧地抓着那几个红包,眼睁睁地,一边告诉自己所有那些喜悦都会在打开红包的时候从天而降,一边就这样看着它们静悄悄地停泊在不远处。可就是隔着一层玻璃,没法对着她从头到脚地用力泼过来。


    可是她不能告诉姐姐说,她其实不喜欢春节。她必须挥舞着那几个红包,跳下床去跟每个人说“过年好”,必须用力地跟每个人拥抱——因为如果她不这么做,他们每个人都会堆出一副很严重的表情,问她:“林其,你怎么不高兴呢?懂点事。”—爸爸,伯伯,婆婆,姐姐,更久远的时候,家里会有更多的大人一起问她这个问题——最多的时候达到过十个吧,那是她们家每个人都活着的时候。似乎她不高兴是件特别不懂事的事情。在他们的逻辑里,只要她没有表现得很高兴,就一定是有坏心思。姐姐会头一个盘问她:“林其,是不是作业没写完啊?是不是在学习里被老师骂了?”……时光流逝,她们的问题变成了“林其,跟她们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了?”到了现在,终于变成了:“你跟齐民吵架了对不对?别骗她——”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为了不负众望,林其变成了一个总是很高兴的人。不过,林其就在这个竭力让自己高兴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找寻到了一些真实存在的快乐。她想姐夫是对的,她天生就热爱起哄。姐夫总是能把很多事情都总结得特别恰当,所以她不想和他交流,虽然她自认为坦坦荡荡。


    她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你男朋友,是不是也很可爱?”


    “我掐死你!”林其镇定地说,然后迅速地把手伸到她后颈上,看她一副比她更镇定的样子,就明白了她完全不打算跟林其在这个时候笑闹着厮打。“我嫁一个可爱的男人天经地义,可是有的人,凭什么呀?”


    她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昭昭,你学坏了。”这下林其是真的很开心,因为一瞬间看到她们的阵营里又多了一个同盟。


    姐姐的嗓音从楼下毫不含糊地传了上来,“林其,又是你的快递!赶快下来拿!”她一边跑,一边想:她声音真好听,尤其是抬高嗓门的时候,更是清澈。也不知道林其时常想和她吵架,是不是跟这个也有点儿关系呢?


    婆婆把旧餐桌支在了客厅里,这餐桌已经用了很多年,跟着她们搬迁了好几次,就算她们为了搬家新买了一个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的新餐桌,但是婆婆还是舍不得丢掉她的老伙计。她说,在这张可以折叠的圆桌上擀出来的饺子皮是最好的。所以这张旧桌子现在变得很清闲,只是为了擀饺子皮而存在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懒得跟人解释那么多的元老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个家还是太新的缘故,饺子馅的气味闻上去没有过去那么强大和毋庸置疑。面对簇新的坏境,连这香味都在认生。


    林音穿着一身臃肿的绒线套装,橘色的,像个登山运动员那样威武地站在学步车里面。她越来越胖了,小小的脸蛋儿几乎都要垂下来。林其每次看见她,都有种冲动,想把那两个水嫩的脸蛋儿替她扶上去安得牢靠一点儿。此刻她聚精会神地拨弄着学步车上那几颗彩色的木头珠子,眼神专注得很——林音就是这点可爱,那对细细的眼睛像是被日益膨胀的脸越挤越小了,因此只好拼命地做出很有精神的样子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她过去也总是跟着姐姐说林音长得丑,可是后来有一次,她无意中知道了,在她小的时候,姐姐也常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天哪林其长得真丑,这可怎么办?”——自那之后,她就觉得她和林音都是弱势群体, 她们应该团结一点儿。


    “林音,林音—别数那几个破珠子了,你又不识数,数不清的……”林其蹲在她面前,很认真地跟她对话。


    婆婆就在不远处慢慢地笑了,“那你是姐姐,你要教她的嘛,林其那么聪明。”


    是的,林其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孩。她八个月的时候就会叫“爸爸婆婆”,现在还不到一岁,她已经会讲一些很简单的词表达她的意思了。比如“好吃”,比如“去玩”,比如“喜欢”,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林音表演说话就是大家最好的余兴节目。看她一板一眼地用力地表达自己的时候,林其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上方,一定还是有个类似上帝的神灵的。


    林音抬起她的胖脑袋,看着林其,然后把食指放进嘴里投入地咬了咬,突然笑了,非常肯定地说:“漂亮。”


    “谢谢你表扬哦——”林其终于忍不住了,还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然后她想到,她不是在说林其漂亮,她是在回答林其,那些珠子漂亮。——真令人难以置信,林其用另外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另一边脸蛋儿,然后轻轻地把她的小脸抻成了一个哈哈镜里的模样,“林音,你真的有这么聪明吗?你全都听得懂是吗?”


    “林其,”陈姨急切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别那样扯她的脸,她会容易流口水的——”她一面说,一面把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林其暗暗地翻了一下白眼:什么叫扫兴?这就是。然后林音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林其翻白眼儿——该不会是打算学习吧,于是林其轻轻地在林音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拍了几下,表示:虽然她很讨厌那个把你生出来的女人,但是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真的,陈姨最让林其不爽的地方不在于她特别紧张林音,关键是,自从大家发现林音越来越聪明,她就一天比一天明显地、理直气壮地表现出来她有多么想要保护林音——潜台词似乎是,因为林音优秀,所以林音理所当然地应该被珍惜。这是一种非常坏的逻辑。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爱一个人都不该爱得这么势利的。然后林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婆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天下午你出门的时候,有个人打电话来,说是你的妹妹。她问她有什么事情,她说就是拜年。”


    “哦。”婆婆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用手腕拂了拂挡在脸上的碎发,为了避免把满手的面粉蹭在额头上,“那她有没有说她在哪里?”


    “说了。”林其竭力地回想着,“但她忘记了,好像是山西,是大姨还是二姨,哎反正是你的妹妹,不过既然是你的妹妹,她怎么不知道……”


    婆婆的表情还是茫然,“她们很久没联系了,她们也不在四川。”


    姐姐在一旁笑了,嘲讽地说:“婆婆,你是不是还是没猜出来是谁?”


    然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伯伯摇着头,一脸无奈的表情,“有什么办法,上了大学也没用,还是这么缺心眼的傻丫头。”


    虽然姐姐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但是她还是由衷地觉得她说的话确实很好笑。林音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她们所有人的脸,然后也胸有成竹地笑了,似乎是明白了,眼下这个状况,跟着笑是不会错的。


    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如现在,她就是无意中瞟到了窗子外面似乎是掠过了一辆出租车,一瞬间,她觉得心里或者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一样地,微妙地震颤了一下。于是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的,错不了,不然没法解释心里面随之而来的那种特别强烈的肯定。


    她跳起来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把她的预感喊了出来:“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那辆车里坐着的一定是爸爸!”顾不上理会身后大家的声音了,她在第一个音节涌到喉咙那里的前一秒钟,看见了爸爸的身影。


    隔着落地窗,他打开车门,他接过司机从驾驶座上递的零钱,他走了出来,他绕到后面去打开了车的后盖,他把巨大的背包拎出来的时候身体的角度终于偏过来一点点,他腾出手来把零钱塞进了衣袋——没有声音,他在真空之中做完这一切。她终于用力地打开了落地窗,空气和远处的车声一起涌来了,“爸爸——”她发现自己的欢呼声居然怯生生的,似乎她还没有准备好,似乎她还是比较习惯刚刚的寂静,似乎她还有点儿害怕迎接他的阔别已久的声音。


    他抬起脸,笑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姐姐。姐姐站在那一小块室内透过来的光晕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出租车的大灯还在闪,那司机不知为什么,非常应景,还不走。爸爸和他的背包就停留在那束车灯里面,一个站在黄色的光芒中,一个站在惨白的光芒中。中间那段明明暗暗的柏油路终究是黑暗的,就像是各自守在一个小星球上。


    姐姐说:“你回来了。”


    爸爸说:“过年了,怎么能不回来?”


    姐姐笑了,是急匆匆的、自嘲的那种笑,“回来了就好。”然后像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屋。

    爸爸周身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也许远行之后的人都会这样的。可是这种陌生的气息让她觉得有点儿不安,比方说,她刚才冲过去抱紧他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每次齐民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拥抱也会让她从他的脖颈那里嗅到一种属于异乡的生疏的味道,每一次,她都会被这种陌生搞得有点儿害羞,就像是她们才认识没多久。于是她就在心里笑话自己说:“林其你有没有出息啊?你们已经结婚了结婚了你知道吗?你不要紧张得像是在偷情一样……”


    面对爸爸,她居然想到了齐民——也不对,她是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可真的有点儿丢脸了。


    “林其,你让爸爸进屋里去,这么冷的天气——”伯伯的声音从阳台上传了下来。然后婆婆也从落地窗里面走出来了,两只手湿淋淋的,估计是赶着去洗掉了面粉,婆婆没有表达惊讶,也没有表露欣喜,她只是说:“累了吧?马上就开饭了。”


    “好。”他和婆婆说话的时候总是透出来一股特别让人舒服的顺从。婆婆总是和她说,其实爸爸的个性跟她很像,有时候补充一句,“你们都很倔。”——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句话说完了就联想到她的种种可恨之处,然后开始骂她了。


    其实她觉得,正因为爸爸离她远,她才总是看到他身上所有的优点。那种距离,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年夜饭很热闹,爸爸和大伯开了两瓶家里存了好几年的酒。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尽力表达着自己很开心,因为他们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开心是错的——也只有过年这种时候,他们也能尝尝她每天都在尝的滋味了。想到这个,她就由衷地高兴了起来。婆婆的脸颊被酒精弄得红红的,眼睛像是含着泪,她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不同,有了一点儿任性的味道,“真高兴,”她在突然之间,像是要宣布什么,“老二回家来了,家里也很红火,林其终于决定了要考研究生,林音又健康又聪明——这样真好啊。”


    “你是最辛苦的人。”大伯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端起杯子,“她们大家都该敬你一杯。”


    “没错的。”姐姐也很笃定地说。所有的酒杯一瞬间都举起来了,那些伸展在半空中的手臂像是一群接到了什么口令的鸟类,一致朝着婆婆的方向。婆婆像个小女孩那样,又骄傲,又害羞,“别呀——”


    “婆婆,你是希望她们自己人都不正经,你就高兴么?”她非常清楚,在这种时候,她该说什么样的台词逗大家开心。准确地说,她非常知道大家什么时候需要她来逗他们开心。这种事情很难讲的,有时候她并不知道她说的话哪里让他们觉得可爱了,不过有时候她知道,她就选择她“知道”的那部分,配合不同的场景,用同样的逻辑复制一下,就能经常地让大家笑了。


    林音就在这个时候非常坚定地挪动着她小小的学步车,“吱吱呀呀”地朝着饭桌过来了。“林音,宝贝儿,”陈姨可能是忍耐了太久了,终于找到了机会炫耀一下林音,“爸爸回来了,林音,你看,叫‘爸爸’呀,你会说的——”她埋头吃菜,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露出端倪来,如果她是她,打死她,她都不会刻意地跟爸爸聊林音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应该早就想开了吧,公平地说,她有时候还挺佩服她的。


    林音拒绝捧场,不肯说话。好孩子。不过她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只有一根,对着爸爸伸了过去。——婴儿的世界说到底是神秘的。“这是你送给她的礼物么?”爸爸笑道,“谢谢林音。”“不是,”姐姐在一边开口,“她是想戳你。”


    爸爸淡淡地笑一笑,却没有转过脸来看姐姐。


    其实,姐姐那句没头没脑,又不像认真又不像玩笑的话她听懂了。她语气有点儿闷闷的是因为她拿不准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和爸爸说话。她其实是在讨好他,可她自己绝对不会承认这个的。


    爆竹声突然在每个人的耳边炸裂了——那声音纷纷扬扬,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激情喧闹着,好像发誓要把整栋房子的玻璃都震得和它们自己一样支离破碎。爸爸不得不抬高了嗓门儿,看上去像是非常用力地对整桌人说:“过年好。”还以为他在喊话呢,那架势就好像她们大家并不是在陆地上,而是身处浪尖上面颠簸的船舱里。


    大年初一的清早,她悄悄地爬起来,溜进姐姐的房间里去。和她想的一样,她已经醒了,在看着天花板发愣。


    “你看没看到红包?”她轻轻地把门关在身后,“爸爸昨天晚上给你放在枕头下面的,数数嘛,我想知道你的会不会比她的多。”


    “你自己数吧。”她欠起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把枕头让了出来,后背靠墙,半坐着。


    她眼睛里现在有了一种她也说不清的东西。至少她有时候不大敢像过去那样,无所顾忌地直视着他了。她只好低头数钱,装作没事。


    “你今天不去见齐民么?”姐姐问她。


    “去的。”她点头,“今天去他们家吃饭,明天他来我们家——想想就头大,去他们家吃饭我根本吃不下。”


    “你不想去就不去,轮不到那个小子来命令你。”


    “你什么时候再回那边?”她把钱装回红包里面,想了想,又抽出来三张,“婆婆给你的比给我的多——不管,就内部重新分配一下了。”


    “这么贪财。”她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不去了,学校派了别的老师去接替我,我放完寒假回去照常上课。”


    “那就好。”

    “我想搬出去。”她认真地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啊?”她喊了出来,“不可能的,婆婆绝对不会同意!你知道她们搬家的时候,婆婆是怎么给你收拾房间的么?你所有的东西,每一样,婆婆都要她写在一个单子上面,具体到什么东西放在第几个抽屉里,哪张画挂在哪面墙上——你没发现这个新家里你的房间和原来一模一样吗?就是这么来的,你现在说要搬走……”


    “就说,这个地方离学校太远,不方便上班不行么?”


    “你放心,婆婆一定会说,那就把车给你开。”她叹了口气,“你这样突然说要搬走,会很奇怪。”


    她不回答


    她盯着窗帘,那上面的花纹被雾气笼罩了,“你知道的……可是,你那个时候也说过了,还是要演下去啊,你人说搬走就搬走了,还怎么演?你就不能,”她咬了咬嘴唇,“你就不能真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缓慢地微笑了,“不能。”

有的事就是这样,往往事与愿违,有的人也是这样,常常表里不一。在这个寝室里面,自然是玲的人缘好的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世界上像她们这种年纪的人,到底还是像玲的多,人都是需要生活的,需要贴近大地,需要有烟火气息,不是丽有多差,只不过过于自我的生活让旁人少了几丝理解罢了。偏偏丽又固执,凡事抱“退一步玉石俱焚”的决心,滴滴不肯退让,而玲虽然倔强,却从不与旁人明争,次次受委屈都是咬着牙忍着气,情愿自己辛苦也不叨扰别人,这幅样子,让一向女人为难女人的同胞们也下不了手。

丽不管这些,她没有那么多闲心去迁就这些不同路人的喜好,她有一个异地男朋友,可以随时与心情郁闷的她厮混,她也有不错的家庭,只要在回家时保持乖乖女形象,就足够她拿到令人咂舌的生活费,再说,她也不是没有好朋友,虽然这个世界是玲那样的人多一些,可与丽相似的人也不少,即使各自进了不同的大学,小分队的联系也从来没有断过,可那凭借微弱电波联系的感情还剩多少,连丽自己也说不清楚。让丽解闷的男友,解决后顾之忧的家庭,聊以慰藉的往昔倒把丽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可生活却永远像填不满的杯子,无缝不入,男朋友虽好,老友虽多,家人虽照顾,却都是在外地,平常的日子也总是要丽一个人捱过。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在孤单和自由之间换算,丽自然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一个人的日子里,她也会孤独,也会因为孤独而难过,可是她更好强,要她主动低头去迎合其他人,是她打死也不肯做的,如果丽的自尊和逢源势不两立,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尊。当她一个人静下来时,她总是想,即使离了周围所有人她也可以好好过,说不定还会过的更精彩,可是为什么她一个人时会思考这个问题呢?答案她也不知道。

有些你觉得痛不欲生的事,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无病呻吟。丽在玲的眼中就是这样,玲讨厌丽的娇气,讨厌丽的无畏,讨厌丽的举重若轻。她在校外拼命的打工,做兼职,忙得昏天黑地,挣得钱还不够丽撒撒娇买的一件衣服;她把时间挤得就像老太太头上的黑发,没有一丝错的,可却仍然在学习上输掉漫不经心的丽一大截;她每件事情都用尽全力,仿佛稍稍一偷懒就会万劫不复,可丽却云淡风轻的用运气处理好了每件事。这不公平,这个世界不公平,她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否则那么多男生怎么都围着她转,否则她怎么运气那么好,否则她怎么事情那么多,却从来不翻船。嗯,一定是这样。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绝对的公平就是不公平,丽常常这样想。每当她不顺利,不开心,或者难过到无泪时,她就会这样安慰自己,安慰的次数多了,她也就坚信了这句高中政治老师常常说的话。以前她也不太认同这句话,可是在外面生活的越久,随着能力的提高她越来越能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没有人会一直关心弱者,他们最多雪中送炭,但却永远不会帮你生火,更何况没有人的成功轻而易举,谁又有义务去把自己的辛苦拿来当做你的慰藉。丽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像她这样的人是最有道理哭泣的,可是丽不喜欢,她不喜欢把自己生活的不堪赤裸裸的暴露给其他人,比起别人真实的同情,她更喜欢虚伪的祝贺。而为了这份虚伪的祝贺,丽也付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苦。她很爱美,她也深知美是一张具有极大价值的通行证,于是底子不好的她只有付出比其他美女多一倍甚至多几倍,才能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社会里勉强及格,因为这些她不能熬夜,不能想吃就吃,就算吃也会选了再选,也因为打扮早起很久,忘记赖床的滋味······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最有力的身份是一个大学生,她的首要任务是成绩,可是当你想要的发生冲突时,你该如何抉择呢?也许一般人都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但是丽不会这样,她会努力提升自我能力,或者牺牲其他,尽力保住这两样就可以了。成绩和外表是她不能割舍的两部分,丽只是一个二流大学的学生,能力有限,不能权衡所有的生活,没办法,就只有放弃除这两样以外其他的大部分生活了。学习一直都是丽不太擅长的事,现在有了分心事,就更是雪上加霜,可是丽天性好强,她才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落后和她的焦虑,为了不靠他人补上笔记,她一条条的翻着百度的答案;为了装成漫不经心,她用手机背书却装作在看小说;为了保持天资聪颖,她就是睡着了也会在梦里偷偷背书······这一切都一切,她都没有告诉别人,一方面,她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食其力永远是正道,另一方面,也是她丢不下自己的虚荣心。她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好和坏,丽越长大才越明白,这个世界不仅有灰色,而且还很多,她再也不会象以前看电视剧那样,傻乎乎的直接问这个人是好是坏了,或者说,她觉得能过上祸福相依的日子本身来说就是一种幸运。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丽多想回到那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单纯包容,从不怠慢,也从不妄自揣度,在那个时候,旁观者清永远是旁观者清,从来不会跟着当局者一起同仇敌忾。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度和格调,每个人都活得潇潇洒洒,毫不雷同,那个时代是千变万化,日久弥新的,是这个网红时代无法比拟的。寝室人一开始对丽和玲并没有什么区别,大家以往素未谋面,大学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是时间一久,大家就不自觉的偏袒起玲来,“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丽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总是瞧不起我们,她那么有本事也用不着我们这些人惦记啊,而且你看,玲对她多好,总是问她在哪在哪,可是她却对人家爱搭不理,有好几回我还听见玲偷偷哭呢!肯定与丽有关。”其实丽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也不是没有察觉玲对她的关心,她以前也把玲当成好朋友,可是有一次当玲和她独处时,玲对她说,她讨厌丽,讨厌丽的一切,也并没有把丽当成好朋友。话说到这个份上,丽第一次听见,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见,原来生活中也会有,高傲的丽自然不会去问她为什么,她只会在微怔之后更加冷酷地说,“那太好了,正好我也讨厌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你看,丽一直都是这么淡定,只是她以为她只是少了玲,却没想到她变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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