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破败。
破旧的工厂给人一种末日的荒凉感,废弃的输水网络已经生锈,黑褐色的阀门在冷空气里忘了曾经狼奔豕突,零散的冲击着工业美学。
肃杀的寒风摇曳着干枯的白草。
春,它们曾经不屈,用尽所有力量冲破水泥地面,一步步磨平分人类的工业痕迹。夏,它们曾经葱荣,在蝉声中挥舞绿色旌旗,为生命呐喊。
其实杨光本来特别喜欢这种颓废安静的末日景观,可是不是现在。
杨光此刻浑身寒冷像是被低温绑成了木乃伊,头部剧痛像是有个小人在脑袋里使劲儿捶打着脑子,喉咙剧痛像是刚吞过一个铁蒺藜。
这种感知很奇怪,觉得自己是被冻僵在冷柜里的花孔雀,却模模糊糊的告诉自己:再睡一会吧,没事!可是理智这时候也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现在的处境应该很危险,赶紧醒来!对了,孟小染呢?她安全吗?
想到孟小染,整个大脑皮层都激灵了一下,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废旧厂房的水泥地上,高大窗户上的玻璃大部分已经碎掉,剩下的也都是模糊的灰褐色,老天爷往厂房里呼呼的灌着冷风,满眼的破败,手跟脚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孟小染安静的躺在不远处,像是水晶棺里的灰姑娘,真漂亮。
昏昏沉沉的意识,那还顾得上什么脏不脏,灰尘不灰尘,扭动着四肢向孟小染爬去,想说话,却觉得声带发紧发糙,像团被绷紧的棉花,努力的咳了咳喉咙,嘶哑的喊:“小染,小染,你没事儿吧?”
孟小染没有回答。
触碰到孟小染的那一瞬间,杨光紧张了起来,心脏像是一颗绝对零度的中子星。
“小染……”
孟小染全身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气息。
彻底惊醒的杨光急忙把孟小染抱在怀里,像要撕破自己一样叫喊:“小染……孟小染……你醒醒啊!”
嘶哑,跟挤进窗户里的北风一样。
老厂房墙上的革命口号已经斑驳不堪,硕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杨光拼命叫喊的嘶哑声,冬日寒风反复揉搓着曾经倔强葱荣的白草。
怎么办怎么办?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杨光急急忙忙扯开自己的外套,将冰冷的孟小染贴在自己的胸膛,徒劳的想把孟小染暖热。
可是孟小染还是僵硬的,杨光的胸膛感到孟小染小脸的冰冷,曾经的嬉笑怒骂此刻还火辣辣的烫着杨光的心,“小染你醒醒……”杨光哭了起来,胸腔颤抖,孟小染漂亮的嘴唇随哭声抖动,杨光多么期待此时的孟小染,能像让自己犯尴尬症电影情节一样,临死之前在对着自己喋喋不休,哪怕就几句话呢,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求求你,不要这么沉默好不好?
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到孟小染的脸上,杨光温柔的帮她擦掉,孟小染的脸庞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指尖滑过带来的冲击,让杨光再也压制不住了,放肆的大哭了起来,因为绝望,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但是更加悲伤的是,没有一个人看得到杨光的绝望……
窗外夕阳照着老树枝桠。
孟小染就这么死了。杨光从来没有敢真正思考过生死的问题,悲怆的哭声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发出的,自己的脑海中还是孟小染当初对自己死缠烂打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送给自己纸巾棒棒糖时那一瞬的明眸善睐,在中国美术馆楼道强吻自己的蛮横,还有发短息习惯先发“knock,knock”可是经常拼错成“konck,konck”……
杨光将自己的脸贴在孟小染的脸上,哭着,亲昵的蹭着,孟小染的脸滑到了杨光的脖间,像一颗悲伤冰凉的海王星。
终于哭累了,理智慢慢战胜了悲伤痛苦,杨光早就看到了孟小染脖子里的勒痕,他杀的痕迹,很明显。
自己醒来时脖子跟喉咙奇疼无比,想必自己脖子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勒痕,只是自己侥幸醒了过来。
孟小染的指甲里渗出了血,杨光不知道她在临死进行了前多么痛苦的挣扎,被人死死勒着脖子,本来娇嫩漂亮的小手到处乱抓,寻求最后一线希望。也许她看着昏迷的自己,心里还在祈祷:“杨光,你个傻逼快起来啊,快跑啊!”
可是,自己一直昏迷着,察觉不到她的绝望。
杨光将孟小染轻轻的放在地上,平整了她衣服,摆正了她身体,拍掉了她挣扎时而粘上灰尘泥土。这是最后的敬畏,使孟小染干净的平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一样的端庄,一样的整洁,真的好漂亮。
泣不成声,忍不住啊,说好了要理智不要再哭呢。
可是,“没有你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杨光俯首亲了一下皎白如月的孟小染,抹了一把眼泪,说:“亲爱的,不要怕,你先在这里等我,等着我回来,我会跟你一起走。”
“没有你,还有什么意义。”杨光咬着牙,回忆起了一串英文数字混合的号码,那辆厢式货车的车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