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本是静悄悄的充满黑暗的世界，但是人们为了某些工作的进行，也有必须要照亮的角落，比如医院。
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灯一直在亮着。清悦的父亲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看手术室的红灯，步伐焦急。不难发现，这个身材伟岸的男人，此时的眼眶却红红的。
清悦的母亲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低声啜泣，旁边的柳苓抱住她，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所有人的内心都在祈祷，希望这场煎熬的等待可以快点结束。
“啪”，手术中的灯灭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医生。焦急等待的几个人直接跑到医生面前，想得到里面确切的消息。
“很抱歉。”医生的声音很低沉，一下子就沉到了每个人的心底。
“什，什么意思？”清悦母亲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一把抓住了医生的的白大褂，急急地朝着医生喊。“对不起，我只是没有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了，清悦现在怎么样了？”
柳苓和清悦父亲费了好大劲儿都没有把清悦母亲的手从白大褂上拿下来，只好抱歉的看着医生。医生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病人汞中毒，由于时间太长，导致抢救无效，请节哀。”
清悦母亲听到这确切的回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
清悦母亲在病床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看见自己头上的输液袋，内心还是无法接受现实，想大声喊，却又喊不出来。
柳苓正坐在一旁，看到清悦母亲醒来，忙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安慰着：“阿姨，您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发泄一下，免得憋出病来。我们得把身体养好，要不然清悦会担心的。”
提到清悦，清悦母亲瞬间安静了下来。“清悦的父亲呢，他怎么样了？”
“叔叔说不想待在医院里了，心里闷得慌，我就让他回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沉默了很长时间，半晌才开口问到。“清悦去找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柳苓抬头看着窗外，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当时看见清悦的样子。
“昨天晚上的雨很大，我听到敲门声，从猫眼里看到是清悦，我就开了门。”
“清悦浑身都湿透了，雨水从头发滴到鞋上，脸色冻的发紫，不停地哆嗦，很狼狈的样子。”
清悦母亲躺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攥拳。
“我急忙让她进来，冲了一个热水澡，准备好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然后煮了碗姜糖水给她。做完这一切，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是怎么问她都不回答，只是说自己静一静就好了。我就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给您打了电话告诉一声，清悦在我家住下了，免得您担心。”
“我把清悦安排在小卧室休息了，本想着她一个人躺得舒服些，还可以自己安静的想心事。直到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想叫她吃早餐，但却一直没醒，这才知道，清悦都有些烧迷糊了。我连忙请了上门输液员来，又买了一大堆发热冲剂。输了三瓶液后她才慢慢醒过来。”
“我看她终于醒了，心里松了口气。清悦怕喝药，我就用胶囊一点点把冲剂都放进去，喂她吃了胶囊，就准备下楼去给她买点吃的东西，毕竟都已经下午了。”
柳苓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阿姨，清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是离家出走，现在又吞水银自杀，明明是很开朗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悦母亲躺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
清悦离开已经一周了。这一周，原本每天都会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气氛一直都很压抑。
只有每天晚餐，柳苓来看望两个人时，才会有一丝生机的感觉。
清悦家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小别墅，父母都是经商的，家里很富有。父母却从没有溺爱，而是开放式的教育，让清悦成了一个知书达礼，懂事乖巧的女孩儿。两个好朋友曾经一起约定，大学要去英国留学，去同一所学校，住在同一个寝室。两个人一起努力，早就被知名大学发了邀请函。如今，走了一个，柳苓要完成她们两个人共同的心愿。
“阿姨，叔叔，再有两个月我就要去英国了，我到时候去每个地方都会发照片给您，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学校。”
父亲只是吃着眼前的食物，没有说话，母亲倒是很动容，眼睛里闪闪的：“好，你们一起去，到时候我会去送你们的。”
柳苓调皮的说着：“是送到英国吗？”
母亲乐了：“当然是送到机场，我这个年纪了，再送到英国还不把我给颠簸坏了！”
“怎么会呢，阿姨您不是才十八岁吗？”
“真是的，拿你这个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快吃饭吧，还能少说点话！”
每天就这样，柳苓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清悦的父母，到也有了一种温馨的感觉。
（四）
这两个月，清悦的母亲总是带着柳苓到各个商场，去买留学要带的东西。
“快来看看这几件衣服，还可以搭配这两个包，特别适合大学校园，小苓过来试试吧！”
“好的，阿姨。”
“你看看，到那边还需要带些什么，看到想到就说一声，我们尽量带过去，”清悦母亲说着柳苓：“第一次去国外住，肯定很多东西都用不习惯的，只能慢慢适应，这些东西就是一个过渡期，很重要的。”
“知道了，阿姨，需要什么想到了我就会说的。”
清悦母亲满意的点了点头。
逛了一上午，两个人都累了，就走到了一家饭店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准备先吃点东西。
上菜之前，清悦母亲和柳苓聊着天。
“小苓，你父母还是这么忙吗，我一直都没有见到过。”
柳苓点点头：“他们这几年一直都在大学里忙着科研，听说任务很重，一年下来都很少能回家。就连给我生活费的时候，也是直接把钱打到手机里，家里根本用不上座机，手机上的这些短信功能，对他们来说也都是没用的。”
“那你准备留学材料的时候……”
“大多数材料都是我坐车去找他们要的，只有需要他们签字那两天回来了，这也是他们今年唯一回来的两天。”柳苓有一些低落。
清悦母亲忙安慰着：“这样也好，可以提前练练长期离家的感觉，省得在异乡更难过。”
“是啊，阿姨说的对。”柳苓虽然还是有点难过，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勉强笑了笑。
“别难过了，你和清悦都已经举行过成人礼，是大人了，就是新的开始了，开心点。阿姨保证，等到你出国的前一天，我就去你家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然后住一天，第二天早上好能够直接去送你，好不好？”
听到这种像妈妈一样的关心，柳苓着实很激动，自己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关注自己了。这回柳苓是真的欢喜了。 “好，阿姨您来住多久，我都喜欢。”
（五）
去英国的前一天。
柳苓带着清悦母亲走进自己的家里，顺便把门反锁了。
清悦母亲在小卧室里，用手颤抖地抚摸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进门的侧面有一个简单的小床，床头正中央坐着一个小熊。旁边是床头柜，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清悦和柳苓高一刚认识时候的合影。另一边是一张写字台，上面摆着装有几支笔的笔筒，还有一叠纸，整齐的摆在一旁。
“这就是清悦那天晚上住的屋子？”几度哽咽的声音。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再度看见有关清悦的事物，还是让母亲很难受。
“是的，这个屋子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现在一直都是原样，因为想她，我只是收拾了卫生，其他都没有改动过。还有我的卧室，之前很多时候，我们还在一张床上睡呢。”
“你收拾的很干净，这可比我的那个邋遢鬼强多了。小苓，阿姨想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呆一晚上好吗？”
柳苓动容的点点头：“当然可以了，清悦的屋子，您想呆多久都可以。”
一个漫长的夜晚，寄托着人们很多复杂的情绪。有对挚爱亲人的思念，也有一个人对未知生活的期待和畏惧。但是不管寄托再多情感，都有消散黎明的那一刻。
客厅里，清悦母亲细致的打包好了所有行李。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小苓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味道很好。”清悦母亲一边吃一边由衷的夸赞到。
柳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经常在家里自己做饭吃，练出来的。”
吃完后把一切都收拾好，两个人打车去了机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柳苓只是发呆看着前方，清悦母亲则是不停地看着手机。
到了机场，取了登机牌后，清悦母亲带着柳苓，到了小而安静的贵宾等候室。
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充裕的很。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没有打算让清悦去留学。”
柳苓有一些吃惊：“啊？清悦都已经收到了通知，为什么？”
“那个通知是她为了不在你面前表现的能力不够，伪造用来骗你的。”
柳苓还是很惊讶：“但我们的签证都已经办完了，她去英国还能做什么？”
“我只是让她去三个月时间，去学习正宗的英语口语。之后还是会回国上学的。”
柳苓的脸有点红： “那我说要完成我们共同的留学任务，您还……”
“我居然还这么帮你，对不对？”清悦母亲看着柳苓，“没关系，不知道的就让她不知道也好，我可以顺着来。”话锋马上一转，“但是，你真的不知道吗？”
（六）
“我现在才知道，您这么问是……”
“小苓，我从来都不相信清悦会自杀。”
“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发生了，也许只是清悦一时想不开，等后悔的时候却晚了。”
清歌母亲转头又说了另一件事：“我去找过你父母，想让他们来送送你，但他们一直拒绝不见，好不容易见面后却还含糊其辞，好像是说家里现在没什么钱送你去留学，不敢见你。”
柳苓沉默了。
“清悦说过，你得了一年的全额奖学金，不管怎么样，还可以先读一年。”
“是的，之后只要每年都努力读书，得奖学金就可以了。”
“可是全额奖学金哪有那么容易就得到，这个还是你没日没夜的学习才得来的。英国重视实践教育，这个不是你的强项，之后能不能得到可不一定。”
“我有把握。”
清悦母亲笑了，那种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傲气，也知道你对留学的渴望。”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的对着柳苓说：“我更知道，是你，杀害了我的清悦。”
柳苓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喊着：“阿姨，我敬重你，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
“污蔑？呵呵。”清悦母亲冷笑一声，“那我们就一点一点的说清楚好了。”
“你说你不知道清悦为什么离家出走，其实你说谎了。”清歌母亲也站起来，开始一点一点的分析，“她离家出走，是因为得知我们没有让她和你一起留学的打算，因此去找你商量对策。”
“你们一条条列举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没有确定下来，之后就都困了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你发现清悦因为淋雨而发高烧，便去找了医生来。但这之后，看着温度计，你就有了杀人的打算，你把温度计打碎，将里面的汞倒进空胶囊里，然后叫醒清悦，的确是先喂她装有冲剂的胶囊，但是后面，喂的就是毒胶囊了。还有你明明可以做饭，却借口出去买东西吃，就是为了躲开，好造成自杀的假象。”
“您的想象力未免有点丰富。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害她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当时我只是怕做饭时间长她会饿，才急急忙忙的出去买。你说的具体流程，连警察和法医都不能确切的查出来，就像您看过一样。”
“我虽然没有看见，但这都是你和清悦一起告诉我的。”
柳苓疑惑了：“一起告诉的？”
“小卧室桌子上摆放的很整齐，这是爱干净的你收拾的。但是你有没有看到桌子上的白纸，其中夹的一张上面有清晰的写字的痕迹，应该是写在上一张纸上。透着光，大概能看出来是在写对策，但是还被一一划掉了。这张纸现在就在我这儿。”
“这是一定是她自己写的！”
“好，这是她自己写的。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什么？”
“那张写字的纸在哪里？不在桌子上，不在垃圾篓里，不在屋子的任何地方，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扔掉了。”
“我怎么知道在哪里，是她自己处理了也说不定。”柳苓有点着急。
“你进出门都习惯反锁，清悦出不去，这张纸怎么会出去？”
“那她撕碎后扔掉了。”
“清悦没有你那么整洁，写过字不会去收拾桌子的，那你看见她有写字的痕迹，不会不在房间里找的。毕竟那几天你那么关心她，一直问我们为什么吵架。”
“可能是她撕碎了纸所以没有，反正我没看到。”
“好，这个没关系，我们先往下说。你知道自己学习好，却没有足够的学费，而清悦即使没考上，也可以随意的选择学校去留学，因此有了嫉妒心，甚至有了代替的想法。没有了清悦，你来做我们的心灵寄托，然后去留学，第二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没钱，但这是你和清悦共同心愿，你拿清悦的命在赌，赌我可以资助你上完学。”
柳苓终于没有了耐心，往门的方向走： “阿姨我不跟你说了，你先5冷静下来吧。”
清悦母亲挡住了柳苓的路：“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吗？你可要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容忍你，不停地靠近你，我的心情是什么样子？”
柳苓终于崩溃了：“所以你一直在接近我，就是为了寻找我杀人的证据？”
清悦母亲微笑：“是啊，她父亲不愿意看见你，只好由我来。不过，还真有效果，终于被我找到了证据。”
柳苓的嘴唇有些发抖。
清悦母亲拿出来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几张纸，皱皱巴巴的，上面扭扭捏捏的写了很多字。
“你喂了她毒胶囊，又借口出去买东西吃，把门反锁，家里还没有电话。让发着烧又中毒的清悦一个人在屋子里。”
“这些都是清悦写的求救书，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她的父亲在我晕倒后离开医院，就到了你家楼下，想看看清悦最后在的地方。没成想却发现了这些。在晚上的时候，我和她父亲就一点一点的在你家附近的空地上，草丛里找，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都是那天找到的。字体虽然不好看，但是落款和地址都在，要不要送给警察，测测上面的DNA？”
柳苓的脸色发白，嘴里还强硬着：“你胡说！”
“胡说？”清悦母亲的脸有些狰狞，“你要证据我拿给你了，顺便在告诉你，粘上的DNA可不是会随便消除的，更何况，我们在清悦写完的第二天就找到并好好保存着了。还有一点，你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有一张纸，就是昨天晚上，我从小卧室床头柜的相框里拿出来的。上面也清清楚楚的写着事实，现在我给你机会，当着我的面坦白！”
“坦白什么！”柳苓大声尖叫，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表情很痛苦，“坦白我杀了她却还是没有处理好现场吗？是，是我杀了她，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学习这么好，却连学习都没有钱，而她，成绩一般，却随随便便就能过得最好的教育？从家里破产后，我每一天都在嫉妒，已经要疯掉了！”
柳苓表情痛苦极了：“你们竟然，竟然一直都在看着我，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上窜下跳，还在看戏……”
“你以为我们好受？每天都看着，杀害女儿的凶手就在眼前，自己却还要装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可是，你怎么配。”清悦母亲突然有一种解脱的表情。“现在，终于不用装了，因为有了证据，你也亲口承认了。”
门口冲进来一群警察，围住了柳苓。
柳苓一下就失去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
“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我最期待的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后，让我破灭自己的梦想，跌入泥潭。”
“要怪就怪你父母的不负责任，怪你自己心狠手辣吧。也怪你不知道，我这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可以聪明到什么地步。”
（七）
警察局里。
柳苓把一切都承认了。她已经绝望，自己的下半辈子已经全毁了，接下来的时日，不会出现在英国的校园里，而是在监狱里度过。
清悦母亲来询问厅探视她。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别急，我也不想见到你。只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说完赶紧走。”
“好。第一件，我没见过你父母，没钱这件事，是我和你逛了几天的商场后推测出来的。第二件，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假的，我没发现任何纸条，那都是我和清悦父亲做出来迷惑你的。第三件，可怜你这段时间遇到了这么多事，父母都没有出面，该不会是被抛弃了吧，毕竟你今年满了十八周岁，他们也没法律上的义务了。”
“你少管闲事！”柳苓被人一下戳破了最隐私的地方，受到了双重刺激，再没了礼貌，恶狠狠的对着清悦母亲：“这段日子你一直都在空手套白狼？”
“并且成功了。”
“啊……”柳苓大声的喊叫着，仿佛要把肺都喊出来了。几个警察赶了过来，把柳苓带走了，又来了一个女警察，要把清悦母亲带出去。
走的时候，清悦母亲小心翼翼的问着女警察：“我这些纸，都是为了引她说出事实而做的，是不是不用算作证据保存啊？”
“是的，您自己处理就好了。”
清悦母亲点点头，走了。
出了警察局，她透明袋里面的纸都拿出来，扔进了垃圾箱里，只留下一张纸。她把这张纸亲了又亲，泪流满面。
这张纸有叠的整整齐齐的印记，上面还有虽然有些歪扭，但是仍很娟秀的字迹。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