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系馆十楼的靠窗工位上,玻璃外是天空、体育馆和正在举行军训阅兵仪式的东大操场。不同系的黑色方阵绕着操场铺成一圈。也许正式的阅兵仪式是在明天,因为方阵解散时没看到例行的教官与学生依依惜别的桥段。
主席台上,一个粗犷的男声发出各种命令,跑道上的方阵随之移形换位。实验室听不到命令的具体内容,只能收到从大功率音响传来的零星爆破余波。演习一段时间后,终于传来了一条可解析的指令:“****连,坐!” 方阵抖了一抖,掉到地上,像是乌鸦扑闪了一下翅膀。然后是领导讲话。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却难以聚焦到电脑屏幕上,默默估量着我的工作和军训讲话哪一个更加无聊。
晚上吃饭的时候骑车经过操场,阵列早已解散,路上有零星穿着军训服的新生。北京的入秋总是半阴半晴,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风。
我想起我军训结束的那天也是半阴半晴的天气,我因为害怕受罚,所以在阅兵仪式上卖力地做动作。领导讲话结束之后,我心里感慨着太好了军训终于结束了。结果突然有个男生冲过去抱住了教官,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冲了上去。教官举起连旗,扯着嗓子高呼:“22连,下课!”
我觉得有点好笑,我一直很厌恶他,他罚过我很多次,而且大多数惩罚都毫无道理。解散的那一刻我就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祈祷着以后一秒也不要看到他,结果他还以这样滑稽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我想向周围的人调侃他的洋相,结果发现我身边的男生眼圈红红的,努力抑制着情绪。不只是他,前排的女生也在哭,我有点喜欢的那个女生也哭了。就连被罚得最惨的男生也在抹眼泪。我才是异类。新生们把教官围在中间,英雄般抛起又接住。在破坏气氛和不通情理之间我选择了后者,直接拔腿走人。
我在路上遇到了室友,他和我同一个连。他也没有参加欢送会,这让我宽慰了许多。我们同行,他走路,我推着自行车,我感慨道:“军训终于结束了。”“是啊,太好了。” 我好高兴,像松鼠一样在心里咀嚼着他的回答。“樊兄,”他总是这么称呼别人,“等会一起去打球吧。”
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那是个军训结束的周五,开学要等到下周一。新来的小镇做题家们总是在这段时间无所事事。我和室友也认识没多久,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领教彼此的坏脾气。不知道将来如何,也就无需准备;未曾经历过创伤,也就无需治愈。初秋绵弱的风穿过,仿佛它理所应当就该在那时吹起。
那一定是我大学以来最美妙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