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出访
晋平公十八年(540BC)春,刚刚接替赵武担当执政的韩起,顾不上举行繁琐的就任仪式,就迅速打点了行装,马不停蹄地对鲁、齐、卫三国进行了一次友好访问。
在鲁国,韩起拜会了鲁昭公,并亲自向鲁国通报自己担任执政的消息。他参加了鲁国为其举行的欢迎宴会,还饶有兴致地参观了鲁国的宫廷藏书。
在齐国,韩起拜会了当时炙手可热的齐国公族子雅(栾氏公孙灶)与子尾(高氏公孙虿),与二人把酒言欢。
之后,又造访卫国,与卫国君臣赋诗唱和,其乐融融。
这是一次波澜不惊的外事活动,然而细想起来却很是耐人寻味。
以往的晋国执政,在上任之时虽然不需要像国君登基一样,让各国君臣前来拜会,但也至少不会屈尊到各国去拜会诸侯。晋国执政会见诸侯,向来都是以举行盟会的形式,邀请各国代表齐聚一堂,表达一下对霸主执事的尊敬。有时在盟会结束后,也会顺便拜访盟友,但在拜访时往往有诸侯大夫作陪。
以晋国正卿之尊,在上任伊始就放低身段,亲自访求列国,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而这第一次,就连续访问了三个国家,可以说规格非同寻常。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韩起如此心急呢?若要找到其中的端倪,还需要从头说起。
赋诗唱和
韩起拜访鲁国时,曾在鲁太史处查阅书籍,翻阅了《易》、《像》和《春秋》,随后说道:“周朝的礼仪都在鲁国了,我看了这些才知道周公的德行和周朝所以能够成就王业的缘故了。”
周公是鲁国的始祖,韩起的这番话显然是想拉近与鲁国的关系。果然在举行享礼时,季孙宿在宴会上就赋了《绵》之卒章。《绵》这首诗讲述的是周朝先祖古公亶父带领族人迁徙到岐山后,在一片荒原中开辟家园,历经艰辛苦心经营,终于使得姬姓族群发展壮大的故事。
而季武子所赋的最后一章,则是说周族定居之后,为了对抗外族,组建军队,开辟道路,渐渐强大了起来。到周文王时,附属于商朝的虞芮两国发生争端,他们不去寻求商王朝分辨曲直,反而来找文王调解冲突。周族在贤臣的带领下,上下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并与诸侯建立了友好的往来,最终才有了如今的这番成就。
季武子的话显然是在回应韩起在太史那里所说的话,晋鲁两国的国君、以及韩起和季孙宿,都是姬姓王室的后人。季武子列述他们共同祖先创业的艰辛,显然是迎合了韩起的心意。而以贤人比韩起,又显然是在拍韩起的马屁,希望他能够在外交政策上多向鲁国倾斜。
韩起听了之后回之以《角弓》,这首诗据说是在讽刺周幽王近奸佞而远亲族,导致骨肉相怨、纲纪崩坏之事。韩起用这首诗显然是暗示晋鲁两国,既然是兄弟之国,就要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以维护姬姓的天下不被异姓所侵蚀。
季武子当即拜谢说:“有您的这番心意,寡君就看到希望了。”紧接着他又赋了《节》之卒章。《节》即《节南山》一篇,其所指的时代历来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但就诗中所述的事情来看,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在那个时代里,当政的天子和官员不能持平,导致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诗的最后一章,是这首诗的作者“家父”说明自己作诗的本意是为了追究这场祸乱的元凶,希望他们能改变邪心,“以畜万邦”。
《节南山》的画风与前两首诗截然不同,有着很大的怨气,表达了对祸乱元凶的极大不满。从彼时的情景来看,季武子所指的元凶显然不会是韩起。事后韩起在季氏家中饮宴,季孙宿还曾赋《甘棠》,以召公之德来喻指韩起,两人相谈甚欢,并没有产生冲突。可见季孙宿赋诗的本意,是希望晋国能够担负重任,找出其中的元凶,让他们改变邪心,还诸侯以太平。
那么这个元凶所指又是何人呢?
鲁国的威胁
通常来说,最让鲁国感受到威胁的,是处在鲁国两侧的齐楚两国,因此鲁国的外交方针就很是明确,那就是远附晋国,借由晋国的力量保护鲁国的安危。但如果连晋国也疏远自己的话,那么在列强夹缝之间的鲁国就真的无所依靠的,这才是鲁国人心里最大的痛点。
然而就在弭兵之后,晋国对鲁国的疏远就渐渐显现了出来。由于晋平公的母亲悼公夫人是杞国公女,晋国在弭兵曾征召诸侯为杞国迁都筑城。后来为了充实杞国的实力,晋国又派女叔齐又去将鲁国的土地划给杞国。以华夏的土地赠送夏朝的残余,这在当时是很难让人接受的。鲁国尽管用贿赂的办法尽量减少了损失,但也真正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叔孙豹担心晋鲁关系进一步恶化,会让鲁国陷入危难,早在赵武去世之前,他就曾托人告诉季孙提前做好准备。在他看来,晋国国君已经失势,国家政权迟早会落入大夫之手。如果能够趁着赵武还没有去世,提前与韩起搞好关系,让他借着赵武的威信为鲁国做些工作,借这位“君子”之手挽救鲁国于危难之中。若是不能未雨绸缪,真要等到韩起执政的时候,由于韩起懦弱,大夫过于贪婪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韩起不能约束下属,工作很难开展,到时候韩起就是想为鲁国做些什么事情,也终究难以成功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晋国不为诸侯所拥护,而齐楚又难以作为倚靠,鲁国恐怕会陷入危难。
然而代为传话的孟孝伯也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将死之人,恐怕并没有将叔孙的意思传达给季孙宿,因此晋国为鲁国所做的工作极为有限。在赵武去世之后,国际局势就开始发生了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让鲁国人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在不久后晋平公宠妾去世时,即位不久的鲁昭公就不顾身份地位的悬殊,执意赶往晋国吊唁,就可以看出鲁人当时的焦虑情绪。
而对于晋国来说,能够让韩起如此心急的,恐怕也只有齐、楚这两个国家了。想要约束齐。楚,就需要对其中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各方进行抚慰,尽可能地争取诸侯的支持。这也是韩起首次出访,便以鲁国为第一站的目的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