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姐ma仔是在我家附近开了非常久的一家卖夜宵的苍蝇馆子。
说是馆子,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它并不像其他卖夜宵的店一样,不管多破旧也都会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店铺。但它不一样。它是开在两栋房子划分出来的一片三角形区域里的。准确地用文字形容它的位置不太容易,那就粗略地理解为是在一个三角形的死胡同里罢。
在白天,它就是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灰色地带,可等到晚上八九点,等到清一色的小凳子小桌子齐齐摆出,等到印有“琴姐ma仔”的红色帆布挂起来,这个灰色地带就会逐渐地带上烟火气的热闹。
老板娘琴姐会从里屋端出大盆大盆做好的猪肠碌和卤鸡爪,还有大桶大桶的ma仔和各色的糖水,然后再在隔壁支起一个小锅,煎一些像芋头糕啊,饺子啊,玉米饼啊之类香香脆脆滋啦滋啦的东西,这就是琴姐菜单上所有的小吃了。
我通常的吃法,就是十条猪肠碌外加一碗ma仔。
猪肠碌,作为我家乡遍地都是的地道小吃,其实和猪肠没有半点关系,它甚至连肉沫都不带,只有在某些酒楼里才会有卖带肉沫的。它的做法很简单,就是炒好一锅炒粉,放凉,然后用一块方方正正又软滑的皮把炒粉包裹其中就是了,最后刷上一层香油,再撒上芝麻和葱花,清清淡淡却又香喷喷的。我想,大抵是因为它白瘦而长的形状好似猪肠,在家乡话里又常说“一碌碌”这种量词,才命名为猪肠碌的。吃的时候呢,一定要配有特制的辣酱。不同于北方辛辣的辣子油,这种蘸猪肠碌的辣酱呈一种番茄酱的质感,吃着更偏甜一些,甜中带辣,符合广东人的口味。我吃的时候总是要把一条猪肠碌裹上满满的辣酱,然后一口吃掉,才觉得满足。
ma仔也是家乡的一大特色。“ma”这个字,其实在我们这写,是“米”字和“马”字的合体,但用普通话并不能打出来,只好用拼音代替了。这种小吃,就是煮得很稠的河粉再加上各种海鲜干货。一碗ma仔煮的好不好吃,不止要河粉好质量,还要这些放进去的干货,比如干鱿鱼,干贝,虾干等都是新鲜的海鲜晒制的,才会有股子鲜味。而每碗ma仔在端上桌子之前,都会撒一把虾米,更是增添口感,不至于过于香软而让人口感乏味。有不喜欢虾米的人,要提前告诉琴姐,不然以她这种大方的性格,撒的虾米绝对会让你挑都挑不完。不过,虽然ma仔很好吃,但其卖相却是和味道不成正比的。ma仔看起来稠乎乎黏唧唧的,为了方便卖还总是用像学校食堂那种超大的铁桶装着,一大勺一大勺地舀到碗里,很难不让我想起喂猪的场景。不过我这种狼吞虎咽的吃相,也确实能和小猪媲美了。
说起来,从我读小学的时候,琴姐就已经开始摆摊了。不过那时候还并不如现在闻名,她是后来才慢慢在街坊四邻里吃开,然后好名声才蔓延到别处。但让我觉得十分惋惜的是,当初和琴姐一起在那条街上摆摊的很多档口,都不缓不急地变成了脑海里一个模糊的记忆和味道,有些连味道也回忆不起,只剩下“好吃”这个浅薄的评价。现如今,那些老档口已被新老板填补上,可记忆里的空缺,好像就永远地无法填补了。
也许什么时候,等我再回到家晚上跑出来吃宵夜的时候,再也不会看见那块红色的小旗了,琴姐也变成了琴姨、琴婆。希望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能接受生活中那些细微的、不太重要的、会让人怅然所失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