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成都时,暮色正缓缓垂落。
暂居的住处离文殊院不远,虽处闹市,却独守一隅清净。四通八达之间,藏着一份不慌不忙的从容。
一顿地道的成都晚餐,麻辣鲜香在舌尖渐次绽放,胃被熨帖,心也随之安稳。
空气湿润微热,裹挟着这座城市的烟火人气。沿街慢行,夜色中的巴蜀如一幅墨色氤氲的卷轴,在眼前徐徐铺展。
不由想起前年寻碑访古的旧事。牛兄开车呼呼生风,手指随着车载音乐轻敲方向盘。
女儿与简兄同声唱起赵雷那首《成都》,歌声洒满车厢。窗外阳光明亮,那些音符仿佛穿透时光,至今仍在记忆中温暖回响,清晰如昨。
既然来到成都,总该像歌中所唱,去街头走一走吧。
走到灯火渐稀、人声悄寂,走到酒意微醺、忘了归期。
或许成都的夜,本就适合这样漫无目的地徜徉吧。
一夜安睡,清晨信步至文殊院。
古树参天,绿意深浓,香火缭绕。游人虽多,却不闻喧哗,唯有檐角风铃清脆偶响。
择一处茶寮坐下,点一壶“碧潭飘雪”,倚一把老竹椅,晃晃悠悠地消磨时光。
忽然想起苏东坡“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之句。千年前的他,是否也这般坐在某棵银杏树下,偷得浮生半日闲?
简兄递来一枚茉莉花环,浅绿衬着雅白,十分好看。戴在腕间,幽香阵阵。
茶烟袅袅中,分不清是茶香还是花香。渐渐眼眶发热,看人间聚散,看落叶飘零,看茶汤渐淡。
这一刻,我不是过客,而是归人。
一切都慢,心也懒了下来。不必做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景。
简兄说,这样的闲适,在成都再平常不过。
是啊,一杯茶一竹椅,一生就这么悠悠地过了一半。
茶如人生,初沸时热烈,细品时回甘,淡去时从容,成都人早已把这道理饮透。
银杏果不时“啪嗒”一声坠落,惊起地上觅食的斑鸠。它们久居寺院,仿佛也沾了几分佛性,不躲不惧,从容踱步,自在安然。
恍惚间,大半日已过。人处在某种安静之中,常不觉时光流动。待回过神来,只有杯里茶凉,身后影长。
吃食之事,在成都从不该将就。寻一家地道火锅店,味蕾再度苏醒。于我这般无辣不欢之人,唯有痛快吃下,再坦然接受体重的馈赠。
近黄昏时,驱车前往龙泉山。一路绿意葱茏,景致秀润,与北方的雄阔截然不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我们几个大人竟像孩童一样,比谁拍下的夕阳更美。
那一刻,心无挂碍,唯有眼前煌煌落日,将天际温柔染红。
客居成都三日,未曾踏足宽窄巷子、春熙路,也未去玉林路的小酒馆打卡。
却并不觉得遗憾,入博物馆看展,于街头巷尾吃火锅,坐茶寮品茗,感受深秋垂柳犹带绿意,体会阴雨小城里的烟火人情。
所谓旅行,不过是感受另一种生活节奏。成都的不慌不忙,正好容人把心放下。
离别总在九月,回忆却沉淀为永恒。
当我踏上归程,最不舍的竟是这座城教会我的慢,还有师兄们——简兄和“吴昌硕洛阳分硕”的盛情相伴,如暖阳般温暖身心。
他们让成都不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名字,更成了心灵的一处归址。
正如苏东坡所言:“此心安处是吾乡。”
成都让人安心的,从来不只是美食与风景,更是一种把日子过成诗的能力。
它温柔地告诉你:慢一点,也可以走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