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汉的英国文学·A Streetcar Named Desire欲望号街车

好的剧本,让你在看的过程中虽然分分钟想弃之不读,但是还是被剧情吊着胃口读到结局。

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写小说的原则,说小说人物的重要性大于剧情,只有塑造出让人喜爱/尊敬/同情的人物,读者才会关心他们的命运。

而这个剧本有力向我证明了,作者功力到家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将这条原则置之不理。

要说原因,就是剧中的三个主要人物:Blanche,Stanley,Stella,(如果算上Mitch的话就是四个),真的没一个让人有亲近的欲望。整个阅读过程就是看几个性格有着不同但都严重缺陷的角色彼此欺骗、顶撞、冲突,最终彼此毁灭。看完只想仰天长叹——弱者为何彼此伤害?

我严重地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是个剧本,剧院一进,帷幕一拉,谁都别想走,作者才肆无忌惮地写出这么一个各种角度都让人不愉快的故事。看的过程中我一度有『人生都过成这样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活着』的过分想法。如果作为普通的小说,读到一半读者心累地不想看了怎么办?

实话说,我想写这篇评论的初始动机是,『要是不为这剧本写篇评论,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它』;然而,写着写着,发现这几个人物的复杂性、趣味和深意,甚于想象。

接下来,就让我们详细分析一下主要人物的性格(缺陷)。

Blanche:

所有糟心事儿的导火索。自家庄园没了(暂时没有搞清楚是不是被她变卖了)到妹妹Stella家暂住。虚荣心强、物质、装腔作势,明明比Stella大五岁却装作还很年轻的样子,靠男人而生却在不知情的Mitch面前表现出一幅天真纯情的白莲花模样。曾经是一名英语教师,但是因为和她的一名十七岁的学生有染,被学校辞退(『赶走』也许更合适)。失去庄园之后仍然无法放弃贵族的生活方式和作风(刚到妹妹家就嫌裸灯泡刺眼,让人给灯泡加了个纸灯罩)纤细敏感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对礼节有着极高的苛责。典型的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和自己的谋生能力不匹配,也因此必须依赖男人过活。

Blanche就像是一株寄生在男人身上的藤蔓,脆弱、纤细又苛刻。失去可挥霍的财产和青春年华之后无法面对现实,不愿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靠着编造一个个谎言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典型的没落贵族形象。生活对她早就没有了昔日的温情,她却执拗地不敢面对现实,自尊心极强,最终却沦落到被所有人唾弃的地步。

Stanley:

和Blanche同等级的问题制造机。男权社会的问题产物。粗鲁、无礼、暴烈、放纵的享乐主义者。他的世界没有丝毫文雅可言,他的娱乐方式也是最粗俗低级的:打牌、喝酒、保龄球和女人。他的生存哲学就是遵从自己的欲望,无论那欲望是不是被道德所允许的。他和Stella的婚姻几乎是全然建立在肉欲上的,没有一分精神的共通。听听他在Stella面前勃然大怒之后又说了什么吧:

Stella,it’s gonna be all right after she goes and after you’ve had the baby. It’s gonna be all right again between you and me the way that it was. You remember the way that it was? Them nights we had together? God, honey, it’s gonna be sweet when we can make noise in the night the way that we used to and get the colored light going with nobody’s sister behind the curtains to hear us!

虽然性生活受打扰的确会影响夫妻感情,但是这绝不是向怀孕的妻子施暴、向暴雷一样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脾气的理由。Stanley似乎认为,只要自己能重新和妻子欢爱,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关于Stanley,唯一一点能让读者产生少许共感的,恐怕就是Stanley非常看不惯Blanche这件事了(反之亦然)。和Stella不同,对Stanley来说,Blanche不是什么远道而来、需要同情和呵护的姐姐,而是自己私生活的一个入侵者。面对没有血缘关系、只有法律关系的Blanche,他对她没有保留任何温情。作为一个从来都生活在粗俗的街坊的人,Stanley非常不能理解Blanche的各种装腔作势,他也从她的身份上看不出任何保留这种装腔作势的原因。可以说,Stanley看待Blanche的态度才应该是社会上所有其他人看待Blanche的态度。毕竟Stella一直是出于姐妹的情谊去相信和包容Blanche的。

在文章的开始,Stanley似乎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粗俗粗暴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为社会做什么贡献,但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很小。虽然吃喝嫖赌,但是毕竟是自己堕落,也没有太扰乱社会秩序。然而,当Stanley向他所鄙夷的Blanche步步逼近的时候,他无赖流氓的嘴脸才彻底暴露在读者面前,再也洗不白了。

Stella:

Stella作为Blanche的妹妹,原本也是享受着优渥生活的娇贵小姐。不过和Blanche不同,Stella早年就离开了庄园,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单调压抑的市民生活。根据Stanley所言,初识Stanley时,Stella还是有些性灵的,但是其后她被Stella的雄性魅力所俘获,陷入了狂热而盲目的爱情之中。

剧本有两个场景很有意思,第一个是Blanche和妹妹争论的时候所说的话。在Blanche看来,Stella对Stanley这种人的爱完全是盲目的、疯狂的,是欲望的驱使而不是理性的抉择。

“This is how I look at it. A man like that is someone to go out with–once–twice–three times when the devil is in you. But live with? Have a child by?”

从这句话能看出来,Blanche本质上其实解放而且理性。她看待男人的态度其实和现在的很多女性是一样的:Stanley唯一的优点就在于他的『男人味』,既然如此,你可以偶尔和他上床。但是,和他结婚的话,你就是疯了。(这个逻辑有点类似于最近微博上的『不要因为一根火腿买下一整只猪』。)

另外一个场景就是Blanche努力地想方法帮助Stella逃离在她看来『可怖』的婚姻时,Stella很生气地说”I’m not in  anything I want to get out of.”

你认为是十八重地狱,对方却甘之如饴。懵懵懂懂地安于现状,和如梦初醒后的百爪抓心,究竟哪个比较幸福?

Stella和Blanche,虽然是姐妹却分处两个极端。一个由感性和欲望支配,安心享受着前景并不光明的婚姻生活;另一个理性而精于算计,目光灼灼的前方却是利用男人达成自己目标的妄念。一个被男人物化,一个利用男人。

结局,无法面对现实的Blanche,编造了最后一个谎言。已经没有人再相信她,她却终于把自己也骗了。糊涂了半生的生活继续,尽管未来不甚明朗;清醒的那个被清醒逼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欲望号街车,欲望有三种:性、爱、物质。到最后,只有Stanley得到了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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