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梦里映泊客

      梦里面我们没有读书了。有一天早上起来,眼睛盯着天花板,突然想去四川,然后就好匆匆的定了车票。

      走的时候大哥嘱咐我们去四川时,如果有空去江油,顺便去一趟她二姑那里,可以拿点正宗的四川腌肉回家吃。二姑虽然一个人住,但人很随和,你们去了她一定挺高兴的,她的腌肉可是江油一绝哦。听完大哥说的,我就对这位二姑念念不忘。

      我们背着包离开了。

      毕业虽然已经好几个月了,几个人的工作还是悬着,倒不是找不到,只是一直拖着总觉得心里有事悬而未决,大家相互默契也不追问前程。这次旅行回来,大概是要各自启程,以后再见的机会也不多了。

      在北方呆腻了的梁绯坐上南下的火车一直高兴个不停,左问问,又看看,时不时和邻铺搭讪个没完。这次旅行对她来说,美名曰是逃离束缚的前奏。跨过黄河的时候是在夜晚,她白天叽喳的有点累了,夜里睡的早,事后还一直为此懊恼遗憾。

      不过就算是醒着,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我整宿整宿的看着窗外,过路转瞬即逝的灯火,到站的鸣笛声,还有夜里的呼吸声。这一切都像极了三年前坐火车北上的时候。也是晚上睡不着,看着床外,漆黑一片,但心里却像那星星点点的过往灯火,有张力的想往高处绽开,想散开,想看见更多。但是三年过去了,到底散开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但是心中的困惑却从未停止生长。

      梁绯更是如此,她是本地人,从小到大只去过北戴河和北京,心里一直想出去外面,去西南。但是津城的人都是比较安于现状的,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就待在身边,找份好工作,然后再找个本地人结婚生活,安稳。更有夸张的比如我的系教研主任的儿子去青岛上学,他是整日坐立不安,最后和师母决定一个月去看一次,甚至在商量着要不要去青岛买一套房子,方便看望儿子。梁绯就是在类似这种家庭长大的,爱护又有点压力,但她骨子里少有的叛逆居然一直存留到现在,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找工作,就是在做着远走故乡的打算。

      所以我说,来四川是她的蜕变前奏。

      而我,这么匆忙的来四川,则又是一回事了。

      梦里我是这么想的,一切都符合实际的情况。让我一度怀疑这真的是梦么?

      傍晚到成都,感觉刚下过雨一样,空气湿湿的。曲繁吵着要快点去春熙路,可是我们连住处都还没定啊。

      曲繁是同行的另一个人。是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人。她为什么会闯进我的梦里,我不得而知,关于她,我了解的也很少。

      她拿着导航就冲到最前面,嘴里嘟嚷着:快走,去春熙路大吃一顿。吃完我们就流浪街头。

春熙路,大哥以前和我说过,就像津城的滨江道一样,繁华热闹的地方。我大概是太饿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好吃的。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火锅,串串,冒菜,米粉。

      准备好一颗胃迎接今晚的盛宴。

      但是梦里的影像到这就变得模糊了。我不知道梁绯去哪了,街上有很多很美的成都女孩,曲繁一个接一个的搭讪,她从容又笑的开心。这是个奇妙的地方,女孩们竟然不拒绝曲繁。

      曲繁的头发湿湿的贴在肩上,却不是那么油腻,像刚洗过一样清爽的感觉。笑起来眉角是弯的,高挺的鼻子,恍惚有点像男孩子。我问曲繁我们去哪吃饭她似乎也听不见。她到底是谁我本来就不知道,莫名其妙的闯入我们的行程我已经很不自在了,现在又不把我们的事情放心上。我用尽最大的力气从心里面撕出声音:曲繁,你到底是干嘛的!你是谁!曲繁一脸惊愕的转向我:我是你啊,否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我越来越糊涂了。

      梁绯梁绯你在哪呢?我睁着眼睛四处张望。

      哈哈哈,我逗你呢。曲繁跑过来。走,我们去吃饭吧。

      梁绯呢?我问道。

      她去定酒店了,我们先去吃,然后带点外卖给她吧。曲繁把她帽子摘下来戴在我的头上,来,带上。不要走丢了。放心,你现在是在梦里,不要慌张。好好享受你所憧憬的芙蓉城。

      我是在梦里呢,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这样,我和曲繁两个人在路上逛着。我去吃了特别辣的火锅,又吃了一碗粉,给梁绯带外卖的时候又忍不住点了冒菜。和曲繁坐在店里把一锅冒菜吃完了才算放手。火锅的油是滚烫的,辣椒在锅里面跳跃,把切薄的肉片放进去转眼就变成了可口的颜色,蔬菜更是如此,我甚至把胡萝卜直接放进去焯一下就拿出来吃,外面有烫过的香味,但是里面还是新鲜的脆爽。

      满眼都是琳琅的食物,我根本不需要节制,也不用担心我的胃会出现问题。

      这就是梦的好处么,我明明是带着苦恼出发的,为什么像极了黄粱一梦。还有我旁边的曲繁,她一副淡然的模样,眼神里什么也看不出,吃火锅辣的满头大汗,也是不紧不慢的用纸巾擦拭。

      管他呢,反正这是梦里。发生的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

      晚上回到酒店,我洗完澡倒头就睡了。睡前还在想着大哥在江油的那位二姑。想着她在家里做家务,把做好的腌肉拿到通风处晾着,做好家务就倒在躺椅上看书。她看的是什么呢。

      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江油了,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我们就去江油了。梁绯和曲繁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通过大哥给的地址和号码找到了二姑。她在一条比较容易找到的街道附近等我们。汇合后就一起去她家,一路上一直是寒暄我们的生活,还有大哥。二姑说每年过年大哥都要来江油一趟,一是看她,二是拿一点腌肉吃。大哥特别喜欢吃二姑做的腌肉,从小就是这样,那时候二姑还住在江油的乡下,是和大家住在一起的。后来二姑搬出来了,一个人住在江油。二姑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些小事,还有大哥以前的蠢事。怎么说呢,我虽然也是不经心地听着,但是总感觉二姑的话语中省去了很重要的部分。不过一面之缘,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二姑家很是干净,明朗。虽然是一个人住,但是桌布一丝不苟的铺在桌上,地板上痕迹斑斑但是也是刚刚拖过的。桌上插着鲜花,早市上的百合。客厅里还有一个圆形的很大的椅子,想必是二姑没事时就坐在上面休息,晒晒太阳,打打盹儿。

      晚上,我们是打算连夜去都江堰的,但是二姑执意要留我们下来吃饭,做了好吃的腌肉蒸饭,做法还是二姑独创的。二姑说家里有地方,让我们今天就留下来睡觉。半年都没见蕴蕴(大哥的小名)了,见到我们就像见到蕴蕴一样。盛情难却,我们就留下来了。

     饭桌上,大家随意的谈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就像是好久不见的家人一样。

     二姑突然问道:你们几个都有男朋友了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梁绯也是抿嘴一笑。

     曲繁突然说道:有点困难。

     虽然暂时没有但也没到困难的地步吧。我心想。

     二姑问: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说呢。虽然这些对陌生人说有点失礼。我呢。好像是无法喜欢异性,反而和同性在一起更是自然舒服呢。曲繁认真的说道。

     一瞬间,中间空了大概十秒钟,屋子里安静了。

      啊~曲繁突然低下头,脸颊泛红,所以说是有点失礼呢对你们说这些。ちょっとおかしいね.她有点局促的说起来日语。

      就是同性恋。梁绯平静的说。

      嗯,是的。曲繁抬头看着梁绯。

      你能这么说出来应该是早就正视了这件事吧。梁绯说。

      恩,差不多是吧。所以我不想回家,你知道,在小城市里是没有人会理解这种事情的,更不要谈包容了。我更愿意待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能找到好工作,也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曲繁停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我和你正好相反。我想过来南方,来一些小地方工作。他们平时说方言,没有早晚高峰,树下有老人下棋,孩子放学自由的在路上打闹。梁绯接着说。

      虽然目的地相反,但是目的是一样的。曲繁好像是找到知音一样。

      梁绯说,是的,这样正好,我走远了,你呆在天津给我妈做干女儿吧哈哈哈。

      我是在做梦么,为什么这么真实,真实到梁绯的笑声好像就在我耳边回响。我实在是有点困惑了, 我们来四川是干什么来着。因为是梦的关系,所以开始天马行空了?我心里想着。还有,曲繁为什么突然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这么拼命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二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我好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曲繁问,二姑,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我不介意的。

      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人,可以理解你。二姑说。

      所以二姑你不反感对么?曲繁的语气有点惊喜。

      我当然不反对了,傻孩子。这个世上有太多人用自己的想法去扼杀别人。我只会给你们做好吃的饭。二姑温柔的说。

      她脸上无限的温柔,我用词是有点俗套,但就像是青城山上的阳光一样,一下子温暖了整片山。突然间觉得,四周充斥着信任与依靠,心里觉得十分的安稳。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关于未来?梁绯转向我。

      我,我不知道啊。突然被这么一问我有点慌张,我为什么要来四川呢。古蜀之地一直是我所向往的地方,我即沉溺于满城芙蓉的幻想中,又想真实体验这块盆地之中的湿润的触觉。我喜欢大哥身上那悠哉悠哉的气质,锦官城的繁荣。我是不是正在打算逃离什么呢,在津城待了三年所留下的感触并不是那么真实,曾经以为在书籍里面可以找到我想知道的事实,但是我一本一本的翻,书中另一种声音就越强烈,他说我得自己出去看看才能明白。

      可我明明是从家乡走出来的,为何还是没有找到。为什么年轻人总是在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上纠缠不清,会为夜莺染红玫瑰哭泣,你不是一直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感动了么?

      我越来越困惑了。想要快点睡觉,可是,我就是在梦里啊。

      我看着曲繁朝着我笑。

      你不用担心的,曲繁摸着我的头,因为我们全部都是你啊。

      我们全部都是你啊。

      二姑静静的在一旁给我们盛饭,像极了高中某个放学的晚上。


快凋谢的芍药,如同韶华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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