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冷气夹杂着咖啡香扑面而来。他刚结束一场成功的商业谈判，西装革履，腕表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这家位于市中心的咖啡厅是他谈生意时常来的地方，安静、高雅，适合谈重要的事。
"先生，您几位？"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
"一位，老位置。"周明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突然定住了。
那个低头摆弄咖啡杯的男人，侧脸如此熟悉。尽管对方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但周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林浩，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林浩？"周明不确定地叫出声。
男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挤出笑容："周明？天啊，真巧。"
周明快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近距离看，林浩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黑咖啡，杯垫被手指无意识地揉皱了。
"多久没见了？五年？六年？"周明努力让语气轻松些，"你看起来..."
"像被卡车碾过？"林浩自嘲地笑笑，手指在杯沿上画圈，"生活不易啊，老同学。"
周明记得大学时的林浩是辩论队队长，意气风发，总能把对手说得哑口无言。毕业后听说他进了外企，发展不错，怎么现在...
"你还在那家德企吗？"周明试探着问。
林浩摇摇头，眼神飘向窗外："早不在了。现在...打些零工。"他顿了顿，突然直视周明，"其实，我最近遇到点麻烦。"
周明心里一紧。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开场白，接下来通常就是借钱。这些年事业有成后，不少旧友找上门来，理由五花八门，结局却都一样——钱借出去，关系断掉。
"什么麻烦？"周明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手指在桌下悄悄摸到了手机，准备随时找个借口离开。
林浩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女儿病了，需要做手术。费用...三十万。"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周明从未见过的脆弱，"我实在没办法了，能借我点钱吗？我会还的，一定。"
周明的手指僵住了。三十万对他来说不算大数目，但足以买一辆不错的车。他审视着林浩的表情，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
"什么病？"他问。
"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搭桥手术。"林浩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笑容甜美，却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周明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刚上小学的女儿，如果生病的是她...他不敢想下去。
"我可以帮你，"周明听见自己说，"但我想先见见你女儿，看看病历。"
林浩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暗下去："当然...当然可以。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第二天，周明带着支票来到儿童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走廊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林浩站在病房门口等他，比昨天更憔悴了。
"她刚睡着，"林浩轻声说，"医生说手术越早做越好。"
周明点点头，跟着走进病房。病床上的小女孩比照片上更瘦小，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床头挂着病历卡，上面确实写着"先天性心脏病"。
"能给我看看详细检查报告吗？"周明问。
林浩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在...在主治医生那里。我去拿。"
趁林浩离开，周明悄悄翻看了床头柜上的医疗账单。总费用一栏清晰地写着：八万四千元。
周明的心沉了下去。不是三十万，是八万。他想起那些关于林浩的传言——赌博、欠债、妻离子散。难道连女儿的病都是骗局？
林浩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纸。周明直接问道："为什么骗我？实际费用不到十万。"
林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最后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
"高利贷..."他声音嘶哑，"我欠了二十多万，再不还他们会要我的命。我本想借三十万，还了债剩下的给女儿治病..."
周明感到一阵愤怒："所以你利用自己生病的女儿？"
"我没有选择！"林浩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试过所有办法了！"
周明冷冷地看着他："赌博的时候你有选择。"
他转身要走，林浩却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求你了周明，看在大学时我帮你渡过难关的份上！那次你父亲住院..."
周明甩开他的手："那不一样。我父亲是真的病了，而你在骗我。"
走出医院，周明的心情复杂到极点。他坐进车里，久久没有发动引擎。手机震动起来，是秘书发来的会议提醒。他正要回复，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是周明先生吗？"一个女声问道，"我是林浩的前妻。他...他刚才给我发了奇怪的短信，说把女儿托付给我，还提到了你。你知道他在哪吗？"
周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短信？"
"说他对不起所有人，要结束一切...还发来一份电子版的监护权委托书。我担心他做傻事！"
周明立刻拨通林浩的电话，却提示已关机。他想起林浩绝望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去找他。"周明挂断电话，发动车子。
他去了所有林浩可能去的地方——他们大学时常去的湖边，第一次一起喝酒的小餐馆，甚至林浩曾经提过的老家。天色渐暗，周明几乎要放弃时，想起林浩说过最喜欢城市东边的观景台，那里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灯火。
观景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栏杆边放着一个熟悉的旧背包。周明跑过去，发现背包下压着一张纸条："对不起，所有人。"
他冲到栏杆边往下看，二十层楼的高度让人眩晕。正当他准备报警时，余光瞥见楼梯间一个蜷缩的身影。
林浩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手里握着一瓶安眠药。
"别过来！"林浩发现他，声音嘶哑，"我不想活了...我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周明慢慢走近："包括你女儿的吗？她才六岁，就要失去父亲？"
林浩的手颤抖着："我...我不配做她父亲..."
"把药给我。"周明伸出手，"三十万我可以借你，但有个条件。"
林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你必须接受戒赌治疗，"周明说，"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你女儿做手术，但你必须真正改变。"
林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我？"
周明蹲下身，平视着老朋友的眼睛："因为真正的朋友不会在你跌落时转身离开，而是会伸手拉你一把——即使你曾经欺骗过他。"
月光下，两个中年男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衣衫褴褛，却在这一刻找回了大学时代那份纯粹的友情。
周明知道，这三十万可能永远收不回来，但如果能救回一个迷失的灵魂和一个无辜孩子的父亲，这笔债，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