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到达目的地时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她没有回学校,昨天答应父亲今晚回家住。那个和和美美但不属于她的家。
许安然同时也拒绝父亲派人来接,慢慢镀着步走向新家。
开门的芳嫂,在这个家干了好几年,一直勤勤恳恳做事,待人也是极好的。她喜欢安然,当初刚来时那么瘦弱的女娃,如今已是漂亮大姑娘,安然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对安然格外疼惜。
"安然回来了啊。。。快进来吧。"芳嫂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又接着道":太太知道你今晚回来,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现在还在厨房忙着呢!"
许安然慢慢走向厨房,看见那个忙碌而有序的身影来回穿梭,心中不由得一动。她想起从来到这个新家,眼前这个女人晚上尽量亲自下厨,偷偷观察她的喜好,用心地对待这个家,对待她——这位新成员。
"窦姨,我来帮你打下手。"许安然撸起袖子,准备把案板上的菜切了。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再说还有芳嫂在呢!"窦婴之露出满满的笑意,把许安然的袖子放下,又去搅拌她熬的排骨汤。
"之前你爸爸说,让你回来去书房找他。"窦婴之尝了一口汤,味道咸淡适中,想着给安然多补补,这孩子太瘦了。
"进来"韩旭阳听见敲门声,便知是安然回来了。
回来了,他心中的歉意便能减许几分。只是过错的、错过的再也回不来。
韩旭阳看着站在门口的许安然,微微有些失神。女大十八变,安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越来越像她母亲了。不过气质又有些不同,她母亲艳魅、张扬,而她娴静、内敛,是越看越美的那种。
韩旭阳视线转向窗外,几许稀疏星点挂在天际,闪烁着希望。
自从那一件事发生后,安然的外婆便不许他见女儿,后来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他被迫离开,一个人孤身在外打拼,这才结识了现在的妻子。
他的手机号一直没变,突然一天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安然外婆打来的。她感受到自己的大限将近,安然这么小需要照顾,即使有怨恨,但他仍是安然的父亲!
小镇阡陌交通,几年未归,他竟有些迷乱了。瞥见池塘边清洗草药的小女孩,两个麻花辫搭在双肩,泛红的小手认真地清洗草药上沾染的些许泥土,侧脸在水波的映衬下恬静柔美。
他打声招呼,在小脸回转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眼前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女儿,眼眶瞬间盈满了泪。
两个星期后,安然的外婆就去世了,他料理后事。短短的半个月相处,他看见女儿的懂事与乖巧。她知道外婆的时日不多,每天陪伴在外婆身边,给外婆梳头发、讲故事、认真学习制药。这也是他看到女儿脸上笑容最多的时候。
可他却是心疼的,如果父母在身边,她应该像别的小朋友那样,享受父母的宠爱,洒脱任性。他的小女儿就是那样,喜欢的就要给她,任性的让人头疼 。
思绪断断续续,他又想起自己作的承诺,心中滚烫着沸腾的热血。安然的外婆把他独自叫进房,她说":安然是我抚养长大的,是我心坎里的宝贝,我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她的性子寡淡、言语甚少,但可是有主见的主,有自己的坚持。如今,你成家立业,家庭关系、事业利益不可牵连于她。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你切忌害了自己的女儿!"
他知道这是在警告他莫犯当初的任性妄为,他早已悔恨千遍万遍,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做个好父亲。
他从旧忆中回过神来,整理好情绪,尽量语气自然些,这才对许安然开口。
"过来坐下,我有话对你说。"韩旭阳扭过头看向许安然。
许安然在靠窗的木椅上坐下,看见书桌上铺展开来的书法字,赫然写着"不忘初心"四个大字,笔势苍劲有力,线条细腻优美,写得一手好字。
不忘初心吗?许安然在心中喃喃自语。她想不明白当年父亲为什么会抛弃她,她母亲又在哪里?是生还是死?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人告诉过她。
自从她来到这里,父亲总是给她最好的,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亦或是她喜欢的,只要她开口,立马就能拥有。连父亲奢侈的闲淡时光,都拿来陪伴她。
记得父亲常常把她和妹妹带到花园的藤架下,给她们讲故事、说笑话。清风夹杂着花香,徐徐而来扑打枝叶泠泠作响,奏响一曲乐章。
是因为那缺失几年的陪伴而愧疚吗?虽然她羡慕一家人围住在一起吃饭的温馨,可她从未怨恨过父亲。
"安然,在手术那日之前你可曾认识端先生?"
"不……不认识。"父亲的提问把安然从过往中拉出来,她有些好奇父亲为什么这样说,但未多问。
韩旭阳用左手指关节敲打木桌,深思片刻,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下女儿,他担心未来会护不了女儿。
"在G省有个端氏家族,掌控G省的经济命脉,政治地位也不容小觑,可谓是权势滔天。十年前端老太爷的大儿出车祸后,小儿又在军队,二儿子端文豪成了企业继承人,把端木琛送出国。
韩旭阳顿了顿,又接着说":两年前端木琛回国,以自己的实力迅速成为G省首富,势力涉及黑白两道,与他二叔无声地斗争。
"他们家族关系复杂、明争暗斗,水深着呢!如果不是……,你切忌不要过多招惹端木琛!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许安然感受到父亲的担心,开口劝慰道。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各自怀揣心事。安静得能听见钟表分针摆动的窸窣声响。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窦姨的敲门声。
许安然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饭菜,心中滋味难辨。窦婴之是窦姨的全名,她不想叫妈妈,窦姨也不在乎。窦姨善待她,偷偷观察她的喜好,节日为她准备礼物,半夜来她房间为她掖被子,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她不是看不到窦姨的用心,她也尽量对她好,只是这一声妈妈,她想留给自己的亲生母亲。
所谓执念,就是凭着一丁点儿的希望,固守苍老,她愿意等待,等到她疲了,累了,结痂的疤也消失了的时候,或许她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