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广佛华严经》有云:
复次,善男子!言广修供养者,所有尽法界、虚空界,十方三世一切佛刹极微尘中,一一各有一切世界极微尘数佛,一一佛所,种种菩萨海会围绕。我以普贤行愿力故,起深信解,现前知见,悉以上妙诸供养具而为供养。所谓华云、鬘云、天音乐云、天伞盖云、天衣服云、天种种香、涂香、烧香、末香,如是等云,一一量如须弥山王。燃种种灯,酥灯、油灯,诸香油灯,一一灯柱如须弥山,一一灯油如大海水。以如是等诸供养具,常为供养。
正文:
一尘中有尘数刹,一一刹有难思佛……
我从微尘中跌落,于错乱梦境里挣扎醒转,从此,便成了那传说中的无梦之人。
我记不清自己的前世,记不清自己的起点。
也看不到自己的终点。
身体异常沉重,明明能够一眼看到的地方,却要抬着如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过去。
沉重,无处不在的沉重,从精神到身体,从眼皮到脚趾。
只有想办法回到忉利天,才能摆脱这具躯体……
对,只有返回忉利天。
可是,这具躯体就算用尽力气也只能跳个几寸高,如何能返回那远在九霄云外的忉利天……
冈仁波齐,雪山大神。
万物之初,众生起点,只要登上那座山,就能回去。
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到忉利天,不然,迟早是要被这具躯壳消磨得形神俱灭的……
再没有了任何神通,这具简陋肮脏的躯体还需要摄取其他众生来镇压日渐滋生的饥饿感和无力感。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日子,轻薄的衣衫已经化为缕缕碎布,寒冷犹如潜藏于烈风中随时择人而噬的巨兽。
除了必须登上冈仁波齐以外,其他的坚持都在一点点化为妥协,要吃饭,要喝水,要穿上散发着浓烈臭味的厚衣服,要在最沉重的时候躺下睡觉,甚至,要在最绝望的时候用眼泪和哭嚎来宣泄足以打垮我的悲观……
这一路走来千里万里,花开后蝉鸣,秋风后雪落,日夜交替斗转星移,也不知走了多少年,冈仁波齐雪山已经近在眼前。
奔腾的大河横在面前,阻断了去路。
风声呼啸,碧浪滔滔。
“回去吧,没人能跨过这条河前往冈仁波齐……”岸边的老者捡起一片羽毛朝河水里丢去。
羽毛没有在浪涛上停留片刻,似千斤巨石般沉到了水底。
“看,连羽毛都浮不起来,这里还有河神守护,所有想要过江的人都会被他摄去,吃了身子,仅剩下一个骷髅被挂在对岸……”老者指着河对岸的一棵树,“那里,已经挂了八个骷髅,十六年前上一个人被河神摄去,扒皮抽筋饮血啖肉,最后头颅被挂在了上面……”
树下,串成串的八个头骨在风中摇晃着。
“那其余的七个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那时候我还没来这里,据说每隔十六年便会有人执意要渡这河……”
“十六年?”
“十六年!”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
来时穿的那身破烂青衫还在,我舍不得丢掉,某些记忆在这一刻复苏了……
从怀中掏出那件青衫,铺展开朝河水里一丢。
青衫稳稳地停在了汹涌的浪涛之上。
老者喃喃道:“十六年了,我等了十六年,终于又有人要青衣渡河……”
我跨前一步,踩在青衫上:“如果渡河的时候注定要被河神吃掉,那也是我的宿命,但……”
站稳以后,我回头看着老者:“我更大的宿命就是前往冈仁波齐,无论有什么挡在我面前,都没可能改变……”
青衫缓缓抖动,载着我朝对岸移去。
对岸开始下雨,那棵挂着八颗骷髅的树下忽然开出了遍地鲜红色的小花,头顶有撞钟声响起。
“金菠萝花开,游子踏衫来……”蓝脸靓面的河神缓缓钻出水面,双手合十,“您还是来了。”
我点头:“摄我下去吧,这一世过后,这躯体便又能轻了一分……”
河神挥手,青衫尽碎,我那沉重的身体很快就沉到了水底。
肺里已经没有了空气,再也不需要呼吸。
河神紧紧攥着我的手,朝一块大石碑游去。
弥留之际,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
前几世,我都是这样,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又在渡河的时候沉到了河底,被那河神拉着来到这块石碑前……
没错,就是这块石碑,我清楚地记得前世的时候看到过刻在其上的四个大字:
流沙河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