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遇见放翁的文字,约是小学课本上的那一首《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因通假字和绝笔诗被反复提及,烙在记忆里,成为一个带着赤诚与憾恨的节点。而放翁本人,也仿佛被“爱国诗人”的标签定性,此生笔下应唯有无数热血豪情。
可年岁渐渐长了,才慢慢明了。事物尚永远不会只有一个答案,天纵英才的飞扬才子,心中又怎会只有一种情怀奔忙萦绕。他确是为家国终此华年,却也在金戈铁马后的灵魂深处,蕴藏着一份澄明清澈的细致温柔。
他曾在沈园中为挚爱挥毫,一字一句皆是最凄切动人的相思。那“一杯愁绪,几年离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刻骨痴缠与无奈,不知感动了世间多少男女。两首互为答应的《钗头凤》,也成了后世文人心中不朽的爱情绝唱。
可对我来说,家国与相思的色彩都过于浓烈与鲜妍。记忆中最真实的陆郎,应是飘然自在一白衣,执一柄素纹竹伞,唱一段歌谣,缓缓地朝天光明澈处走去。
“兴味年来薄似纱,誰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陆郎的诗句千万章,最爱的却还是这首《临安春雨初霁》。江南的烟雨缀上衣裳,明净的水色盈满双袖。虽自繁华深处款款走来,风尘意味半分也无。地亦广兮,天亦远兮。于我不过沧海一粟,世情纷扰,我自飘然而已。
就这样在湖光山色里远去,细雨是你遗落的足音。水光浅淡人亦浅淡,烟雨迷离人亦迷离。世上凡尘过客那么多,我只是来完成前世的旅途。尊荣也罢,潦倒也罢,只愿此生青衫瘦马,落拓天涯。
没有深深的忧虑与惆怅,没有浓浓的凄切与无奈。就这样绘着内心的色彩,行走在南国的风与水汽里。此情无关风与月,风华霁月一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