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是也一种美

　　
　
　　那时候，宜兴紫砂壶、杯等器皿还不贵，也就是块了八角钱一只吧。机械厂的老陆经常买。买到家里并不着急涮洗涮洗用来饮茶，而是“啪”的一下摔烂。好好的器皿摔烂它，这不是有病吗？老陆可不承认自己有病，也没有人认为他有病。事实上，小城里跟老陆有相同爱好的人还有几个。
　　紫砂器皿摔裂最好，烂成两瓣三瓣还行，摔成三四瓣、四五瓣就真的残了，没有什么用了。
　　后来，紫砂器皿涨价了。再这样摔下去，“成品”率真的太低。于是，老陆和他的朋友们就不再用摔这种笨法儿了。对新买来的紫砂器皿，他们先是在里边装上黄豆，盖上盖儿，再用细麻绳一圈圈儿地缠绕。然后，再给器皿灌上水。那些黄豆都是生的干的，喝了水当然要涨，直到把器皿的肚皮涨破。老陆他们认为，器皿涨出一到两条裂纹最好。
　　再后来，小城的居民们都有了冰箱。老陆们也有了。老陆他们又把新买回来的紫砂器皿放到冰箱的冷动室里，冻上一天一夜。然后烧一壶开水，突然向器皿里一灌。“啪”！器皿准会被激炸，而且炸口常常不多不少。
　　说了半天，老陆他们在干嘛呢？他们在制造残缺。那些被搞烂的紫砂器皿，老陆他们又在裂纹两边打孔，孔打的像拉链似的整整齐齐。然后再下上扒锔。扒锔钉或横或竖，或三颗或五颗。
　　在紫砂器皿上钻扒锔眼是功夫活，要金钢钻或钨钢钻。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嘛。扒锔更有讲究，一定要铜的，紫铜的最好。
　　经过创伤，经过疗伤。这时，在老陆他们手里，紫砂器皿还不算真正做好。他们用这些器皿泡茶。茶叶倒也不讲究。但有事没事要捧着那器皿，或壶或杯，然后再用手指一遍遍的搓那扒锔，每天能搓几千遍，扒锔被搓磨得闪闪发光。有的还嫌器皿不老气，就用鞋油搓，把壶或杯搓得乌紫发亮。
　　残缺也是一种美。日有东升西沉，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潮起潮落，世事皆有美中不足。残缺美美得意外，典雅别致，让人心醉神迷。老陆那帮人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但深谙生活的真谛。他们对美的另类追求应该也是一种美。应该说这种美还有一些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