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有一大半是在姥姥家度过的,而我在姥姥家的时间,又几乎是在姥姥门前度过的。小时候爸妈忙于工作,总是一大早把我送到姥姥家,天黑才把我接回去。我在姥姥的院子里待不住,一吃饱饭就跑到大门外玩,于是我和姥姥家门前结下了不解之缘。姥姥的门前是一条街道,道两旁有不少住户和商铺,这条街是集市中心,每逢赶集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赶集时往来的人不多,街道又恢复了那份独有的静谧,是夹杂犬吠、鸟鸣、蝉噪、风起、雨落、人语的静谧。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如今这条街似乎被人遗忘,冷落荒凉,以前的住户大部分已搬迁,仅剩几位垂暮老人独享岁月静好。姥姥门前,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地方,但在我的心中,就像三味书屋之于鲁迅般重要且神秘。
姥姥家的大门是两扇大木门,木门两旁有两个石凳,下面是水泥做的台阶,台阶的中间是个斜坡。现在这种大门已经很少见了吧。这个地方成了我的乐园,抓一把沙子均匀地洒在斜坡上,蹲在上面嗖的一下滑下去,如此反复。玩累了,就坐在石凳上休息,茫然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走进大门,有一堵用砖垒成的类似屏风的墙,我多才多艺的学美术专业的二舅,用颜料在上面画了一幅山水画。小小年纪的我经常看着这幅画出神,想象自己成为画中人,想象那湖边的仙鹤从画里飞出来。
姥姥门前的我其实并不孤独,我结识了对面邻居家的小伙伴-倩倩。有时我去找她,有时她来找我,我们在一起玩各种游戏,沉浸在小孩子独有的快乐中。夏天,倩倩的二姨会在街头卖冰棍,她的冰柜里有各式各样的雪糕,我最喜欢的口味有麻酱、水果和牛奶。牛奶雪糕五毛一块,所以吃牛奶雪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一般我会吃一毛一块的麻酱雪糕和两毛一块的水果雪糕。那个时候可以拿啤酒瓶换雪糕,因此在那条街上经常有个小小的身影提着舅舅喝完啤酒的空酒瓶去换雪糕。倩倩的二姨腿脚不利索,我还记得她穿着现在又流行回来的坡跟鞋一瘸一拐走路的身影。
我和倩倩年龄相仿, 我们两个总是能玩到一起。拍手,过家家,甚至模仿《新白娘子传奇》里的法海和白娘子。一个人拿块镜子当照妖镜,假装把白娘子照出原型。多少年过去了,倩倩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但是她手上的拿着的西红柿的香甜却久久不能散去。我儿时的小伙伴倩倩,此时的你应该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吧,你是否还记得那个曾经和你一起过家家的我?
十几年前,姥姥就已经搬去和舅舅同住,那个曾经诗情画意、鸟语花香的小院变得杂草丛生、荒凉不堪,爸妈空闲时会去清理清理杂草,修葺修葺房屋,而外地工作的我,很少再去姥姥家,因为进入那无人居住的庭院,会迅速被一种伤感凄凉的情绪包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大家子人,在花好月圆的中秋佳节,在透过那棵有了年头的老枣树下的皎洁并不清冷的月光下,欢声笑语,吃着月饼和刚打的枣子……
尽管如此,有时候去姥姥家附近的地方,我还是会绕个道,从姥姥家的门前经过,想象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姥姥门前,因为那是我儿时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