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姐妹五人。大姨。二姨。三姨。四姨。老姨。只有一個弟弟。是寶貝。家在農村，難免重男輕女，尤其是四零五零年代。姥爺長得像李連杰，有文化，是村裡教書先生，受人敬重。腦子靈活，曾經帶著村民搞副業。只是愛抽煙，后又沉迷賭博，五十幾歲肺癌去世。二姨回憶說，姥爺最後在病床上很受罪，死去活來，一口血噴到房頂上。姥姥是外縣逃荒來的，被梁家收留作為童養媳。因為姥爺腿有殘疾，所以三十歲才成婚。姥姥十五歲就生了第一個孩子，性格溫和，能幹。後來，大姨承襲了父業，也在村裡教書，直到退休。二姨則成了村裡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之後成了大學教授。其它幾個姐妹都在農村生活，嫁到外村日子也越過越好。
梁家姊妹性格各異。大姐當年為了妹妹們能夠繼續學業，犧牲了自己，早早出去工作。只有二姨最內疚，雖學業有成，仍覺得虧欠大姐。所以，姐倆關係最近。二姨總說大姐當年成績極好，其它幾個妹妹根本不是學習材料，白白犧牲了大姐的前程。大姨一輩子為別人考慮，很少顧及自己。在家是孝順女兒，出嫁後是孝順媳婦，賢妻良母。工作上一輩子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口碑很好。大姨夫在同村，忠厚老實不善言辭。沒想到，家門不幸。大兒子極其自私不孝，為了家產弄得雞飛狗跳，讓爹媽傷心不已。
甚至後來，大姨夫查出癌症晚期，都沒能喚醒大兒子的良知。只有懂事的小兒子一直默默付出，出錢出力不計回報，直到送走父親。大姨中年喪偶，心情低落，幸虧有小兒子兒媳一直陪伴。一向隨和得沒原則的大姨也終下決心，給倆兒子分了家。大家從此井水不犯河水。糾纏了十幾年的家庭關係由此變得清楚，有界限了，卻代價慘重。小兒子本來英俊帥氣，經歷這些家庭變故，一下老了十幾歲。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樣。小兒子家倆閨女很是懂事，尤其是老大亭亭玉立，上大學，學了樂器演奏。早早就開始掙錢，獨立。讓父母欣慰不已。
二姨夫妻都是大學老師。以前多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後來調動工作回到老家，跟妹妹們走動得也多起來。二姨從小離家讀書工作，對故鄉總有些隔膜。鄉音，鄉俗，都讓她難以接受。似乎，骨子裡就有些排斥，抵觸。不覺中，也有些成為城裡人的優越感。姥爺早逝，讓她敬畏，也讓她對男人總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挑剔，挖苦，諷刺。人前表演溫順討好，人後言辭毒舌。她對姥姥很孝順，卻也坦言因從小被忽略，沒什麼感情。全靠後來培養。她從小不喜歡農村生活，潔癖，抑鬱，覺得只有老奶奶疼她。多年的壓抑，讓她有些歇斯底里，總在宣稱無欲無求，又分明口不對心。她後來離家多年，直到結婚生女回老家坐月子。她還記得，當年被刁蠻醜陋的三姨欺負，很快帶著孩子逃走。她家倆閨女也都離家在外，上學工作成家。外人看著羨慕，父母也會人前炫耀，但孩子們只能感受到嚴苛。
三姨的刻薄一直持續至今，生活的艱辛讓她變本加厲。曾經喪偶再婚的她，一輩子為三兒一女操勞，省吃儉用精打細算，養出的孩子個個自私，猥瑣。尤其是大女兒離婚，私奔，不見蹤影。拋下年幼的外孫女，無依無靠。眼看著養老無望，曾酗酒無度的三姨夫身體也每況愈下，三姨只得又干起環衛工作，早出晚歸，為兒孫們奔命。四姨長得最是清秀高挑，出嫁前幫二姨看過孩子。本以為她的條件該找個好人家，誰知千挑萬選看上個外村的二流子。過了十幾年苦日子，最近幾年才因村裡征地補償，有錢了。不過，酒鬼丈夫已帶出個酒鬼兒子，父子倆每天兩斤白酒，基本是作死的節奏。因為醉酒，各種事故頻發，開車剮蹭，摔到溝里，頭破血流，都是家常便飯。四姨管不了，也明顯老了憔悴了。兒子給她生了孫子又追加了二胎孫女。她只有繼續勞碌。倒是父子二人，買車蓋房，高調折騰嘚瑟得很。
老姨是個奇葩。從小嬌生慣養，被哥哥姐姐們寵著。那時家裡生活好些了，她也跟著改善，沒受過什麼苦。田間地頭的農活一概干不了，上學也不開竅。倒是很心疼自己，講吃講穿講喝，虛榮自私。磨蹭著不嫁，挑三揀四。最後選了個鄰村男人，臉上有一大塊紅色胎記。倆人倒是絕配，一樣眼高手低，一樣好吃懶做。於是多年日子過下來，他們借遍幾個姐姐家，無論是生孩子，還是蓋房子，做生意，紅白喜事等等，一律獅子大開口，理直氣壯，外加幾乎只借不還。大姨總是沒原則不好意思拒絕，於是一借再借，不僅掏空自己的退休金，還張口跟兒子兒媳周轉。三姨四姨傢也礙著面子，照應這個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小妹。
曾經她跟二姨有筆幾萬塊的帳，拖了二十年，最後還是因有其它事求著幫忙，才勉強還了。沒有一個謝字。也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甚至，也從未想到，平時年節該去看望一下年長的姐姐姐夫。前幾年她家大女兒未婚先孕嫁到北京，婆家條件很好衣食無憂。老姨四處吹噓的同時，依然各種借口，繼續向姐姐們借錢。除了二姨外，好像大家也依然很配合，怨言也只在背後。大概這就是我們傳統文化的特色吧，沒有邊界，沒有底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顯得親近。殊不知，矛盾和危機的導火索也往往孕育其中。
姐妹們現在最主要的聯繫就是老人。唯一的舅舅一直在村裡，和老人一起住。舅舅曾當過村領導，也算是有些姥爺當年的風範。只是為人太過耿直，不善權術。舅媽個性彪悍，強勢，舅舅近年來反而愈發沉悶。他家一兒一女，因為舅媽重女輕男，一貫對兒子打罵貶低否定，舅舅也簡單粗暴。結果，種啥得啥。之前沉默寡言的兒子，學了廚師開始工作後性情大變。連著離婚三次，鬧得雞犬不寧。不僅丟下女兒不管，還整日逼著父母索要錢財。倒是他家閨女嫁的不錯，像舅媽一樣能幹強勢，幫襯著家裡的生活。初二回娘家的聚會，逐漸變成了她們娘倆張羅，風生水起，好不熱鬧。舅舅對幾個姐妹都很好，他自己心臟病住院，姐妹們擔心得不行。
姥姥已經八十八高壽，身子骨硬朗，耳不聾眼不花。生活都能自理。喜歡推著小車在村裡轉圈，找同齡的老太太們拉個家常，打個小牌。多年來婆媳雖有磕碰，也還算好。姐妹們會輪流接老太太去自己家小住。都覺得，媽在，家就還在。姥姥辛苦勞碌大半輩子，生活簡樸，樂觀善心。一日三餐很簡單，粥，紅薯就是最愛。每年清明祭掃，姐妹們湊到一起，也會感慨日子一晃過去幾十年，可惜，地下的老爹沒能趕上這樣的好日子。紙錢化成灰，隨風飄散，也帶去親人們無盡的追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