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派遣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船渡海到辽东,向公孙渊求购马匹。
当初,虞翻性情粗疏率直,经常酒后失态,又喜欢怼人,所以也经常被人谤毁。孙权曾与张昭谈论到神仙,虞翻指着张昭说:“他们都是死人而你却说是神仙,世上哪有仙人!”孙权对虞翻,积怒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将虞翻贬到交州。等到周贺等去辽东,虞翻听到后,认为应该出兵讨伐五峪蛮,辽东相隔极远,即使前来归附,也不足取,而今派人带财物去辽东购马,既不是国家之利又恐怕没有收获,想上书规劝不敢,将奏章给吕岱过目,吕岱没有回答。虞翻被爱憎之人告发,再次被贬到苍梧郡猛陵县。
[点评]
讲究点说话的艺术,别动不动就怼人,怼谁,谁就恨你,虞翻就是教训。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作为领袖人物,要不同于普通人,不要以自己的喜好代替是非的判断。孙权以前还能听得进反对声音,现在已经是唯我独尊了。
注意一下这里的“爱憎”两个字,“为爱憎所白(被爱憎之人告发)”。“爱憎”是什么呢?胡三省注解说:“谗佞之人,有爱有憎,而无公是非,故谓之爱憎。”我们夸奖一个人,常说他“爱憎分明”,而在这里,“爱憎”竟然成了一个贬义词。儒家价值观,仁义礼智信,但是没有“爱”,而且始终把“爱”这种情绪,作为一个需要戒慎的事情,因为一旦有了爱憎,就可能失去了对是非的判断。
五月,曹魏皇子曹殷去世。
[点评]
曹叡仅存的一个儿子未满周岁也去世了。
秋,七月,任命卫尉董昭为司徒。
辽东太守公孙渊暗地怀有二心,多次与吴国联系,明帝曹叡命汝南太守田豫督领青州各路大军从海道进讨伐,幽州刺史王雄从陆路同时进军公孙渊。
散骑常侍蒋济劝谏说:“凡不是准备加以吞并的国家,不騷扰又不叛逆的藩属,都不宜轻易出兵讨伐。如果讨伐,又不能制服他,这是反而驱使他和我们为敌。所以说:‘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掉大害,小害自会消失。如今海边之地,世世代代臣属于朝廷,每年上计报告人口、赋税、刑狱等情况,推举孝廉,不缺赋税和贡品,朝廷官员议论时都把辽东排在前面。即使一举出兵就能把他们打败,获得的民众也不足以增加国力,获得的财物也不能使我们富足;倘若失败,会由此结下怨恨,自毁信誉。”
曹叡不听。田豫等出兵,徒劳无功,于是又下诏撤军。
田豫认为,吴国买马使节周贺等行将返归,时已冬季,海上风大,一定不敢深入大海,而是顺着海岸航行,东边没有海岸可靠,一定经过成山,成山没有海港可以停船,他们一定会登岸。于是田豫预先派兵在成山屯据。周贺等还至成山,遇上大风,果然靠岸。田豫等勒兵攻击,斩周贺。
孙权接到消息,才想起虞翻的话,于是召回虞翻于交州,可惜虞翻已死,只将他的棺柩运回。
十一月二十八日,陈思王曹植去世。
侍中刘晔为曹叡所亲近器重。曹叡将要讨伐蜀国,朝廷内外都说:“不可。”刘晔入朝与曹叡商议,则说:“可讨伐”;出来和朝廷大臣讨论,则又曰“不可”。刘晔有胆有识,无论他说可伐还是不可伐,都有充分的理据,能让人信服。中领军杨暨是皇帝的亲信大臣,也看重刘晔,是持不可伐意见中最为强硬的人,每次从朝廷出来,就去拜访刘晔,刘晔都讲不可讨伐的道理。
后来,杨暨和曹叡谈起伐蜀之事,杨暨恳切规劝,曹叡说:“你是个书生,怎么知晓军事!”杨暨谢罪说:“我的话诚然不足采纳,侍中刘晔是先帝的谋臣,常常说蜀不可讨伐。”曹叡说:“刘晔与我说蜀可伐。”杨暨说:“可以把刘晔叫来对质。”
曹叡下诏让刘晔来,问刘晔,刘晔始终不说话。后来刘晔单独晋见,责备曹叡说:“讨伐一个国家,是一项重大的决策,我知道这件大事后,常常害怕说梦话泄漏出去增加我的罪过,怎么敢向人说这件事?用兵之道在于诡诈,军事行动没开始时,越机密越好。陛下公开泄漏出去,我恐怕敌国已经听说了。”于是曹叡向他道歉。
刘晔出来后,责怪杨暨说:“钓大鱼,要放长线让它跑,跟着它,等它筋疲力尽,才能制服。人主之威,岂止是一条大鱼!你诚然是一个忠臣,但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实在是不足取,不能不仔细考虑啊!”杨暨也向他道歉。
有人对皇帝曹叡说:“刘晔不是忠臣,他是观察陛下的意思,然后迎合陛下。陛下可以试探一下,把陛下反对的事情,当成赞成的事情,告诉刘晔。然后问他意见,如果他也反对,那是他跟陛下意见真的一致。如果他表示赞成,就真相大白了。”皇帝依言而行,果然发现刘晔实情,从此就和他疏远了。刘晔于是精神失常,被逐出中枢,任外朝官职大鸿胪,忧郁而死。
傅玄(魏晋时期名臣及文学家、思想家,著有《傅子》、《傅玄集》)曰:灵巧诈伪,不如拙笨诚恳,是千古真理。以刘晔的聪明智慧,反应灵敏而又中肯,如果坚守道德和仁义的立场,以忠信为本,即令是古代的大贤,又有谁能比得上他!但是刘晔只是施展才智,不够敦厚、不肯诚实,以致内失君王信赖,外失朋友情谊,最终因此危害了自己,岂不可惜!
[点评]
刘晔真是诡辩奇才,骗人的把戏被戳穿,竟然还振振有词,让皇帝、大臣都向他认错道歉。然而,抖机灵是玩弄小聪明,蒙骗人,只能蒙骗一时,不能蒙骗一世。一旦其巧诈的面目被识破,不但其人会遭受千夫所指,也不可能再混下去了。
所以,“巧诈不如拙诚,信矣!”做人不要取巧,只是一片至诚即可。
历侍曹操、曹丕、曹睿的刘晔是曹魏三朝元老,虽然他资历很高,其对局势的敏锐判断又先后被事实印证,但刘晔的建议却始终无法得到采信,可见他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重用。作为流淌着汉室宗亲血脉的刘晔来说,他的出身便决定其无法得到曹家三代人真正的信任。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圆滑。
刘晔把皇帝都当小孩耍弄,不死已经是万幸了。一个智略比肩荀攸、郭嘉的人,最后竟然被活活逼疯,这是刘晔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