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一排杨树的道

徘徊在钢筋水泥、高楼耸立的城市中,我的眼前、脑海里时常浮现那有一排杨树的道,我时常想念起我的乡下老家。

新春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杨树在这个时节抽枝发芽,嫩嫩的青色弥漫了整个村庄。我第一次来到这儿,也是这个时候。跨过有着丰富浮萍的河,经过攀着干豆角的栅栏,我看到了那个能让我记一辈子的杨树大道,而我家的红墙小院就在那下边。当时老外婆已经大把年纪了,但腿脚却还利索,领着我从村头走到了村尾给邻居们看,我只记得我们在杨树下面走了很久很久,从杨树嫩嫩的叶子中透出来的阳光碎影很澄澈,还有老外婆眼里满是骄傲与自豪。

杨树在夏天中长的最快,它的叶子会变很大,杨树大道似乎是膨胀了一般。在杨树洒下的阴凉下,一家人喝茶聊天,杨树那深绿的叶子偶尔摆动,像一位和蔼的长者默默的倾听着人们的闲聊问候,静静的守护着村庄,几朵阳光仓促的跳跃阴翳之间。舅奶奶骑着三轮车带我到自家田里去拔萝卜,道旁邻居家的玉米开始抽丝,邻居家的奶奶招呼我们掰两根,热情又诚恳:嫩玉米当水果吃可甜了。隔壁便是自家的萝卜,紫红的萝卜小,但在土里扎的可深了,我将手指插入泥土中拉住萝卜秧子想要帮忙,却只扑腾出一身土灰。舅奶奶与姥姥笑我之时,收获不少。她们耐心的等着我拔出了我的第一个萝卜,便带着我骑着三轮车回去。回去后,由我分发萝卜,舅爷爷们用衣边擦净萝卜上的泥土,便当起水果啃了起来,直说甜。大家伙簇拥着的老外婆靠在杨树下的藤椅上,我擦干净萝卜递给她,却忘了她早已掉光了牙。此时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只听到我妈惊叫:呀,你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一圈发箍?!

秋天,一阵带着桂香的秋风刮过杨树大道,簌簌的,杨树叶子卷上了黄边,那粗糙的树干上几只蝉蜕摇摇欲坠。妈妈的生日在秋天,姥姥总会打来电话,唠着家常,话里话外却都是唤母亲回家。老家的秋天很凉,姥姥与舅爷爷们总是惦记着老外婆,常从各地赶来聚在村里,挤进老外婆的小屋,陪母亲说说话,离开之际,感叹时光易逝。那杨树大道的前面,院子前大水缸里面飘动的长长的绿藻幽深寂静,宛如深邃的宇宙。杨树大道的尽头的河流寂静无波,后山也被染成了渐变的亮橘色。这时候的家乡是最美的。夕阳晚风,杨树叶落,老外婆颤巍巍的靠在矮墙,静静的剥着毛豆,更为家乡添了几分烟火气,添了几分诗情画意。每当回想起这个场景,心中的眷恋满溢,古代的文人墨客所向往的世外桃源,在我看来,不过是故乡里远墙红瓦,烟火亲情。

故乡的冬天是很冷,寒意从杨树林里窜出,零星几点枯叶看起来很是萧条。我们很少在冬天回家,唯独那次——老外婆去世。老外婆是高寿的,办的是白喜事,宴席摆在杨树道上,孙媳妇们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远亲,唢呐声声,杨树寂静,看起来格格不入。老外婆生前住的房内,姥姥瘫坐在床上,泪水中就一句话:我没有娘了……房间外,院墙内,几个舅爷爷默默的抽着烟,黑红的脸庞上分明能看出泪痕,带着迷茫与悲痛,晚辈们也难掩悲伤……就那次,我们再也没有冬天回去过。

冬去春来,杨树依旧,年轮早已一圈圈增厚。家中又新添人丁,团聚吃饭时也多添了几把凳子。清明之时,一大家人会来看望老外婆,老外婆的坟在杨树林中,面前就是村庄的河。每每祭奠,虽有泪水,但更多的是让她放心,是对未来的希望。当我们将要离开,妹妹一声惊呼:你看,老外婆身后长了一颗新的杨树苗!

在那有一排杨树的道中,那一棵小小的杨树苗随风摇曳,生机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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