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钱湖的网红梨树

清明前，又降了一次挺厉害的温度，但天气确实不错，从父母家蹭饭出来，拐了个弯，去利民村走走。

在宁波，只要有点小资情结的，都知道那里有株梨树，每次春风十里的时候，她就摇曳生姿得不行，树下一定长满了好看的小姐姐。

它什么时候红的，不太清楚了，不过时间也不长，但是树龄却不短，听那位种下树的老伯所言，大概也有五十多年了吧。听说去年，那位老伯走了。生前有记者问他，会不会向来拍照的人收个费什么的，老伯说，她们能来，我很开心啊，为什么要收钱呢？

树从一个破破旧旧的小房子长出来，倾了身子，出了围墙，围墙外刚好有一小块石板地，原为村民浣洗之用，仅容二人侧身而过。树越过围墙，凌空石板地，向湖面弯去，又伸出一条玉臂，犹如一美人弯腰梳发，甚是动人，倒映湖水之上，侧身看来，婷婷之姿，摇曳生风，真有万千风韵，煞是叫人爱怜，好看之极。

今年梨花再开的时候我没来，我本性并不喜欢热闹，前二年有经过，看到那些小姐姐排着队，或者摆出各种姿势的时候，我都匆匆侧身而过。而且更重要的是，听说伸到湖水之上的枝条被折，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折断的，但我知道折断了那条枝条，就如美人断了手臂，我想必定会让我极为伤感罢。我总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尤其是那些美的东西被无知又自私的人所破坏，心中的愤怒会难以平复。

但是来也来了，总要见见罢。

我踱到此树对面，隔水相见，花已经早就不见，满树绿叶，果然那枝伸到湖面的枝丫，已经不在。当然那群小姐姐也无从觅迹。我怔了些许，在水的对面，远远地拍了个照，我不忍再近身看它。唯有此树，依旧笑在寒冷的春风中，已然庸俗，再也难觅风姿了。

失望之余，一声叹息。

我想往后，此树的网红之路也应该终结了吧。我不知道对它来说是应该喜还是悲。在栽下它的五十多年里，它独自面对一池湖水，可轻松自在，观云起云落，看湖水涟漪。但忽然，有一天有人发现了它，看到了它的美，拍下了它的倩影，网上广而告之，再然后整个宁波都知道了它，忽然间成了网红。从籍籍无名到名动宁波，也就短短几年。每到三月，待花开烂漫时，树下就摩肩接踵，那真是繁华似锦，春风得意。但也就是这短短几年，也让它失去了五十多年来穿越风雨的曼妙风姿，又回归到如平庸村妇。

盛名招来风雨妒，繁华落尽梦成痴。

我不知道树是不是懂得自己的宿命，因为老伯的仙逝与树丫的折断恰恰同时。但我知道的是，爱慕你的人再多，也比不上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很多人只会问你飞得高不高，但没有人会问你飞得累不累。当它最爱的那个人已经离它而去，就不会有人真正的关心它、爱护她，她的美最终也会也被那群爱慕它的人所毁灭。那群只到每年三月来看它的人，从没有真正为它驻留过，从没有关心过它，从没有爱护过它，更不会与它想过此生永伴。她们要的是它给与她们的美丽，为此而宁愿折断它的美丽而从未有过忏悔。

我们很多人，都在这样地“爱”着人，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能给与对方什么，只想到对方能给与自己什么，他们仅仅把对方能给与自己当成爱的表现，他们的爱是单向的，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内心里永远只有自己，对方的痛苦、难受，甚至受到的伤害，他们从未想去感受。就如那些小姐姐们对于最终折断了的枝臂梨树，树给与了所有人它的美丽，但她们不过把它当成了背景板，祸害它直到平庸。然后又会一窝蜂地去祸害，去毁灭下一株梨树。

所以，在这样的社会里，那棵美丽的梨树，泯灭于众树之间会不会才是它幸福的起点？

2025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