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分手吧。”
她说这话时,坐在书桌前,这是她刚考研上岸的第一个月。
我站在原地,感觉耳朵嗡的一声,许久才挤出一句:“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她低头整理着文件,没有看我,“咱们两个差距太大了,我不想未来和你一起为了房租发愁。”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犹豫。
我没问她是不是早有打算,也没问她是不是有了别人。
只觉得手心发冷,像站在冬夜外卖途中,等红灯时冷风灌进衣领那种窒息感。
我们在一起三年。
她第一次考研落榜,是我陪着她在出租屋里一页一页背政治;
第二年二战,我白天送外卖,晚上守着她到凌晨,几乎搬空了便利店的咖啡;她身体不好,我抢着给她挂号、交费,几次骑电动车摔了都没敢告诉她。
她说我像家人,我就真把她当成要过一辈子的人。
可她考上了研究生,脱离了焦虑和拮据,就突然说,我们不合适了。
我没争辩,只是帮她把行李从高处取下来,又顺手拉上拉链。
“你别太往心里去。”她说,“你是个好人。”
我笑了笑,没回应。
她走后,沙发上还留着她的手机。
我正准备送下楼,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备注是“张老师”:
【明天见你,穿那条白裙子吧。】
聊天记录翻上去,全是凌晨的问候、语音、点赞,还有她主动发过去的自拍。
我像被扇了一巴掌。
张老师,我记得,是她考研辅导课的主讲老师。
她总说自己和导师只是正常交流,我信了,还劝她好好维持学术关系。
原来那时,她已经在准备新生活了,只是我还蒙在鼓里。
那天她走得很轻松,我却像死了一次。
2.
分手不到两个月,我在朋友圈看到周婧发的婚纱照。
她穿着一袭白裙,笑得温柔,挽着那个叫“张诚”的男人站在草坪上。
文案只有一句话:
“谢谢命运让我遇见你,让我更懂自己要什么。”
那条朋友圈底下的点赞和评论刷了几十条,大家都在恭喜她“嫁给爱情”“终于修成正果”。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心一点点发凉。
原来,她是真的彻底切断了跟我有关的一切。
不只是不爱了,还要用这场高调的告别,把我踩进她上岸的台阶里。
我没评论,也没取关,关掉手机,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她曾说过的那些话。
“张老师只是学术上的欣赏。”
“你别多想,他帮我看论文。”
她说得那么自然,我当时还愧疚地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敏感。
可现在看来,那些细节早就是征兆,只是我不愿相信她会那样选。
第二天,好兄弟林潇来找我,还气不过:“你真是被她当备胎用了。考研群里有人早就看出来了,她和张诚走得近得不得了,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出差,说是‘读论文’。”
我没回应,只问她借了点钱,然后挂了外卖平台账号,卖掉电动车,把钥匙留在门口。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城市了。
和她一起住过的出租屋,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三年的生活细节。
从烧糊的锅盖,到她喝剩的减肥代餐,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假装那些都和我无关。
我不恨她。
只是,我突然很想过上跟她毫无关系的人生。
3.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儿。
带着仅剩的两千块,我回到县里,住进舅舅老屋后院那个堆满废旧家电的仓库。
没有床,我铺了两层纸板;没有热水,我去镇上的澡堂洗澡。
刚开始那几天,我还是接外卖,但换了个平台,也不再开定位。
晚上闲下来,我开始剪视频,把日常送餐过程、客户吐槽、平台算法全都录下来。
我没想过能火,只是觉得说点实话——外卖员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第二周,有条视频突然冲了八万播放,是我在下雨天送错楼层,被客户恶评,后台却不给我申诉。
评论里好多人说:“终于有人敢说出来了。”
我顺势更新第二条、第三条,讲怎么选单、怎么避坑、怎么防差评,粉丝一点点涨起来。
有人私信我,问:“你为什么不拍生活类?更有流量。”
我想了想,没回。
其实我拍这个,就是想把我曾经忍过的委屈都翻出来晒晒。
那些她看不起的事,那些她一句“我们差距太大”就抹掉的三年,不该白过。
我把时间排得很满。
白天送单赚钱,晚上剪片写脚本,凌晨更新数据。
三个月后,我粉丝破了三十万,接到了第一家骑手装备品牌的商务合作。
签合同那晚,我坐在仓库门口,看着远处几乎快塌的墙,突然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没有复仇的野心,也没想过靠这事扬眉吐气。
她说我配不上她,我就做到——让她再也够不着我。
4.
她的电话,是在我接完一个商务拍摄回来时打进来的。
我没接。
过了几分钟,微信弹了一条语音请求,我直接划掉。
第二天,林潇发来一条链接,是一张截图。
照片拍的是学校门口,周婧蹲在地上,脸红了一边,身边围着不少人。
发帖人写得不算隐晦:“张姓导师和新婚研究生玩‘双重生活’,原配登门教训现场。”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她穿得一身讲座礼服,头发散乱,裙子脏了半边。
她抬头看人的眼神,我认得,那是她考研二战失败时哭着靠在我肩上,眼里那个“无助”的神情。
我没笑,也没怜悯。
原来这个张诚没离婚,只是借着外派出差把她安在分校旁的公寓,还承诺等评审职称后会“处理家庭问题”。
现在爆出来,张诚第一时间发声明撇清关系,连她简历里的推荐信也被学校内部取消了。
她失去了入职的机会,导师断了联系,学校名声也毁得差不多。
她可能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我是在晚上才接到她电话的。
雨很大,我刚从便利店出来,一边撑伞一边接听。
她声音很轻:“林启,我错了……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吗?”
我没说话,只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吸鼻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蹲在雨里。
“我现在在我们以前的那个小区,可是你……你搬走了,那个房东说你连押金都没退……”
我闭了闭眼,雨声噼里啪啦落在伞上,很吵,我什么也没回应。
她最后说:“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电话挂断后,我把手机揣进兜里,头一次觉得这场雨下得很轻。
5.
那天,我刚从签约会场出来,阳光很刺眼。
MCN机构给我开了百万独家合作,主推财经成长内容。
中午吃饭时,运营小林开玩笑:“哥,你现在是我们这批里转型最快的骑手网红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签约完的第二天下午,我去了母校。
学校请我回去做一场主题分享,说是给即将毕业的学生做一点现实参考。
演讲是在报告厅,坐满了人,聚光灯照在脸上有点晃。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没紧张,只是心里突然静得出奇。
我讲了我怎么靠送外卖起步,讲了内容赛道怎么选、流量怎么抓,又讲了“自我价值”和“现实选择”这回事。
我没讲感情。
但有人听懂了。
结束前我扫了一眼前排,看到她。
周婧坐在志愿者位子上,穿着统一的白衬衫,头发扎起来,像临时被调来帮忙的实习生。
她低着头,手指紧握着膝盖。
她应该是没想到我会来,也没想到我会站在台上。
我只是扫过一眼,没有停留。
讲完后,学校安排合影,她悄悄站在人群边角。
我转身离开时,她叫了我一声:“林启。”
我回头,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堵住了,眼眶发红,泪水一瞬间就落下来。
我没有回应,转身离开,步子比平时快了些。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再需要她的解释,也不需要她的眼泪。
我已经走在了她的前面,甚至,远到她够不着的位置。
6.
我刚走到后台通道,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林启。”
我回头,周婧站在那儿,眼神躲闪,像是在犹豫,但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她身上的衣服湿了一边,不知道是汗还是雨,衬衫皱巴巴的,跟台下那个体面的她判若两人。
“我……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简历:“我现在没工作,也没有人愿意帮我。我知道你现在有公司了……你要是还缺人,我可以做什么都行,助理、剪辑、跑腿、打杂我都可以。”
她说得很快,像是怕我拒绝,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我没接那张简历,只静静看着她。
“林启,”她的语气突然低下来,眼圈红了,“你以前那么爱我……你真的忍心看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都戳得更狠。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曾经很爱你。”
她猛地抬头,眼神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
“所以我才愿意放手,”我看着她,“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连站在你身边都觉得自卑。现在我有了点东西,却已经不想再为过去回头。”
她站在原地没动,嘴唇抖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没有再看她,转身走进了后台的休息室。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听见她轻轻哭出了声。
我靠着门,闭了闭眼。
不是不心疼,只是过去的我,已经死在那天她说“我们差距太大”的时候了。
7.
我还是约了她吃饭。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一些话当面说完。
我们选的那家馆子,是三年前我们刚租房那会儿常去的地方,小而便宜,味道不差。
她一进门就愣住了,环顾了一圈,像是突然回忆起当初坐在这儿抄政治大纲的自己。
我点了她以前常吃的干锅土豆片,她没动筷,只是低头搅着杯子里的水。
“你变了。”她开口。
“是啊,变了。”我说,“以前太天真了,总以为努力和真心能换来一样的东西。”
她没说话。
我看着她,说:“你记得吗?你二战那年冬天感冒发烧,我背你去医院,后来打完吊瓶你说永远跟我在一起。”
她轻轻点头。
“我那时候挺傻的,你说张老师只是学术榜样,我就信了。你要报班,我借钱给你报,你要换房子,我就搬。”
我顿了顿,语气放得很平:“你那天说我们差距太大,现在我想想,也许你说得对。你那一脚,确实踹醒了我。”
她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所以我后来拼命去做内容,学习拍剪,连着两个月每天只睡五小时,不是为了证明给你看,而是为了让我自己不再为谁低声下气。”
我叫来服务员结账,把账单推到她面前。
“我们,结清了。”
她看着我,眼神有些恍惚。
我站起来,说:“不用祝福我,也不用后悔。我现在过得很好,是你让我变得更好。谢谢你。”
说完,我转身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我才长出一口气。
这顿饭,不是为了挽回什么,而是为了给曾经那个被丢下的我,一个正式告别的机会。
8.
吃完那顿饭,我没有送她。
走出餐馆大门时,天色刚暗,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准备去旁边商场接人。
小姜站在商场门口,手里提着两杯咖啡。
“我怕你又吃得太快,没来得及喝水。”她把一杯递给我,轻声说。
“刚才那位,是她?”她没绕弯。
我点点头:“最后一面。”
小姜没再追问,只是笑了一下:“走吧,展厅那边快开始了。”
我转身时,余光扫到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
是周婧。
她就站在不远的电线杆下,脸色苍白,神情怔怔地看着我们。风吹着她的头发乱了,她也没动。
我们对视了一秒,没说话。
她看到了小姜,看到了她挽着我的胳膊,也看到了我脸上平静的表情。
那一刻,我没觉得爽,也没有胜利感。
我只是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段,真的结束了。
小姜是我们读书那会儿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后来也做内容策划,一直默默帮我改脚本、挑标题,甚至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拿出过一笔钱没问原因。
她什么都没说,却一直都在。
而周婧,当年站在我身边时,只想着怎么离开;现在想回来,却发现我身边的位置早就有人坐了。
我牵着小姜的手走过周婧身边时,她轻轻哽了一下,眼泪没控制住,落下来。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