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坐巴士回家时，车上有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老大老二比较乖巧，反倒小儿子不听话，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一边的母亲尴尬四顾，面露羞赧。

我细细端详，却出乎意料：本以为会责骂孩子的母亲，只是唤了孩子的名字后俯下身来，母子二人安静对视片刻，孩子继而低头不再聒噪。

到站后，孩子主动牵起母亲的手，想要拎起重重的袋子，却被哥哥接了过去。

突然有些动容。

有些教育，不必出言，便春风化雨，无声胜有声。

联想起斯坦福大学曾做过得一个实验。

年龄在七岁到十岁之间的四十名男孩，被带到一个房间，研究人员向他们展示五种不同种类的玩具，包括潜水艇模型，棒球手套，拖拉机小车，来复枪模型，以及最昂贵的机器人玩具，再借口离开前，表示允许孩子们可以玩前四种玩具，却不能碰机器人。

一半的孩子被勒令警告，若是不遵守，会收到惩罚；一半的孩子被温和劝说，不要玩那个玩具，那样是不对的。

实验结果并无显著差别，可于六周后，研究人员再次做出相同实验，却发现两组男孩在选择玩具上出现了明显差异。

被严厉警戒的孩子们几乎都会选择去玩机器人；而被温和告知的孩子们，选择机器人的却远不到半数。

2

父母对孩子的态度，粗蛮或温柔，前者是简单粗暴打骂严惩，后者是因势利导谆谆善诱。

短期内无异，长期区别显。

前者为强压，会激发孩子的逆反心理，便更激烈；后者为顺流，会帮助孩子去寻根得由，反而温和。

而教育不过一隅，世间事大抵如此：一味采取蛮横偏激地方式，往往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越是粗暴用力，越会适得其反。

太急躁，太心焦，说几句不合拍，便要大吵特吵，有几字不顺耳，祖宗八代开骂。原本是解决问题，却变成制造问题。

有素养之故。

曾去某偏僻之地火车站，忘带身份证，便排队取票。目睹前面来人光明正大加塞，被加塞者二话不说，一拳揍去。二人皆语出成脏，非争个头破血流。不到鱼死网破，肯定誓不罢休，看得我冷汗直流，心惊肉跳；

也有情绪之故。

网络喷子成灾，爆炸新闻，丑闻艳事第一时间发布，立刻摆好姿态端好大炮，对素未谋面之人大加攻击，言辞激烈，语调可怕，仿佛几世家仇，不报非人。发泄出现实中无法发泄的压力，释放出现实中无法释放的不满，满腔怒火，一鼓作气。

表达了态度吗？表达了；说出了观点吗？并没有。

只是展现情绪，却是无效言论。只会火上浇油，导致矛盾升级，轻者妨碍社会和谐，重者以无形手谋杀。

细思恐极。

3

我们所处的时代，很激烈。

行事激烈，情绪激烈，表达更激烈。

激烈的确是必需，因为只有激烈才能激发群体的欲望和情绪，只有激烈才能大旗招展聚集起前所未有的力量；只有激烈才能将言论的影响放大到最大化。

只是，激烈是少数人所拥有的特质和天分，却绝不是值得前赴后继模仿的噱头。肆意发泄，绝非真情流露，出口成剑，更非坦率直接。

因此在这个人人鼓吹特立的时代，温柔平和，格外难得。

大概是受母亲的影响，我从小就对说话轻声慢语之人甚有好感。

小时候家中来客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端茶入屋，一边含笑，一边点头，哪怕不赞同，也不会打断客人所言，却会在偶尔的空暇，轻轻浅浅道出一句，使得众人无法反驳，哑口无言。

后来父母告诫我，当一屋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时，你越要选择沉默。

曾经不理解，以为只是倾听礼节。

后来才懂得，若是越想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最好的方式不是更大声地嘶吼，而是应该先温和地沉默片刻，当众人渴了疲了，再轻轻发言，若一针见血，便如泉入喉。

真正的有力，从来不是依靠蛮力，强势杀入，而是巧妙穿梭，以柔克刚。

4

温柔，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是态度。

因为它并非无原则的妥协，无底线的包容，而是克制的表达看法，是理性的据理力争。

温柔的人看似与世无争，大抵是明白比起用力地喊叫，人们往往更倾向于倾听温和地陈述。因为后一种方式于听者的心理上，没有攻击性，没有冲撞感，暗示这会是一场可以安静听完，不会被情绪绑架的平等对话，友好交流，是于双方皆有利的情绪状态。

是最简单的真诚，是最优雅的善良。

所以不急不躁，似温而凉的人，往往能得到最好的。

因为他们始终保持理性，始终从容相对，否定很优雅，反驳也礼貌。于对方，是一种变相地有效进攻，于自己，是一种自信地运筹帷幄。

想起曾旁听过一场朋友参与的辩论会决赛，会上朋友妙语连珠，精彩至极。印象很深得是对方辩友有一位情绪高亢，语调极高，几句就掌声雷动，朋友却冷静出奇，找准对方漏洞，一一驳斥而回，乃至对方节节败退，最后朋友大获全胜，获得优秀辩手的称号。

后来我准备演讲，向他请教经验，他说，演讲需要激情，可辩论需要冷静。你越是冷静，对方就越怕，因为你心里有数，思路便不会被情绪带跑，才能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生活同理。

最无效的发言是嘶吼，最有力的对抗是温柔。

5

这句话我坚信不疑。

以至后来哪怕遇到再愤怒的事情，逐渐养成了习惯，不会用嘶吼表达愤恨，不再用恶语表达不满。并非装模作样，只是提醒自己，感性是天性，理性却需培养。

这也是在旁人愤怒的时候，我想劝慰的话。

天性并非温和之人不是借口，因为后天也能养出温和之心。靠读书，靠行走，靠自主滋养，靠他人悟导。

正如教育孩童，太过用力，往往会前功尽弃，太过粗暴，往往会一败涂地；所以生而为人，需要温柔之心，正如《问题餐厅》中所说，去了解别人，便可了解自己，对他人温柔，便可对自己温柔。

我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其实正倒映着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