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学文苦苦想了两天，也没想明白妻子杨雪为什么非要跟他离婚。

他在脑子里把这段时间做过的事说的话都想了个遍，依旧没有头绪。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下班后还去了一趟父母家，单位发了几只大螃蟹，他给他妈送了去，回到家已经将近12点了。杨雪当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脸上还挂着泪水，他只当是因为剧情太虐，因为杨雪喜欢看虐剧还总是拉着他一起看，然后他给她递纸巾，结果扔的满地都是。所以他也当寻常事，就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都几点了，还哭不怕长痘熊猫眼？

杨雪突然摔了电视遥控器，带着微微哭腔而后坚定地跟他说要离婚。

李学文起初并没在意，只当她是看了电视剧不满剧情发点脾气，他走过去把摔了的遥控器捡起来，并抱起杨雪，用手擦了她脸上还挂着的泪水，跟她说下次一定注意，再也不那么晚回家，下次陪她看电视，今天太晚了快睡觉吧。

杨雪却推开了他，径直去卧室抱了他的被子出来，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各睡各的，直到办离婚。”

李学文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好像是来真的。

“为什么啊？”李学文皱起眉头，不悦:“我是在加班，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就算回来晚了，也情有可原啊！至于吗？”

“跟加班没关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为什么要离婚，想明白了我们就好聚好散！”杨雪冷漠说道。

这从哪里开始想，女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突然发脾气，突然要离婚。

李学文郁闷极了，同时是烦躁极了，他什么也没干，要说为了钱为了情，他还能理解，但他什么都用在杨雪身上，他特么真的什么也没干，还要被离婚？

女人真是麻烦！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没有事，难道是杨雪有事？她看上别人了？李学文开始怀疑。

李学文迅速在大脑里搜索跟杨雪有关的可疑人物，但是并没有发现。

李学文又开始替杨雪想，他了解杨雪，当初嫁给他，杨雪怎么照顾他那瘫痪在床的爸还有妈和妹妹，他是看在眼里，孩子更是都由着她管。不可能，杨雪不可能干这事！想到这李学文断了杨雪会出轨的想法。

那是为什么？李学文想秃了脑袋。

第二天下午，妹妹李学琴打来电话，问妈妈的68岁生日宴是在周五办还是周日办。

“这事你问我干啥，问你嫂子啊，不都是你嫂子做主吗？！”李学文当时正在上班，下意识回答，等说出来才意识到杨雪跟他在闹离婚，妈生日不会没准备吧！？

“我要是能打通嫂子电话，我还问你？你不知道吗？你们还没商量？”李学琴抱怨着。

李学文听出了妹妹语气中的不满，立马声音大了点回怼她:“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些年办事情你嫂子办的哪回不让我们满意！？”

李学琴也不是傻的，听出了哥哥护妻，有点不乐意了。对李学文喊道:“你凶什么凶，我不过是打电话问一下，谁叫她不接电话！”

妹妹一喊，李学文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立马没了脾气，笑着说:“谁凶你了，你听你自己说话那样，能跟你嫂子这样吗？”

“我平时不就这样？你是吃火药了今天？”李学琴也不想多说了“赶紧跟你媳妇商量一下，我跟袁琦好提前请假！”

“行，我去问行了吧。”李学文惹不起这位姑奶奶妹妹，只能妥协，谁让他从小最疼她呢，她说啥就是啥，一定会尽量满足她。

没等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这臭脾气！”李学文笑道。

李学文想了想，给杨雪发去了微信，至于为什么不打电话呢，当然是怕杨雪还在气头上不接。

“老婆，咱妈生日宴你咋安排的？❤”

过了几分钟，杨雪回复了，直接甩了个地址过来，李学文心里一喜，老妈生日宴她还记得张罗，指定就是跟他闹闹脾气，还能哄还能哄。

还没等他做出回复，杨雪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订了周五，那里人少，吃饭安静，到时候还能玩上一天。”

杨雪订的是一个郊区度假村，李学文听同事提起过，还挺贵的。他媳妇还挺拿得出手的，算了，这是为老妈过生日，贵点就贵点吧。

“好好好，老婆，你定的地方向来都是好的！”李学文也不知道说啥，只想讨杨雪欢心，奉承两句后，一时没了话语。

“周五我的车限号了，你尽量早点下班吧，去接一下儿子，学校放假肯定会堵车的。”杨雪跟平常一样，语气很平静。李学文都拿捏不准她到底还有没有在生气。尽管他不想那么麻烦的还要去接儿子，但还是答应了。

唉！男人苦啊，先哄着她再说吧！李学文心想。

杨雪没说话，像是在等李学文回应，李学文连忙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说到做到！”李学文信誓旦旦的说道。

挂了电话后，李学文便安心投入了工作。

第二天，李学文还是被堵在了学校门口不远处。并不是他下班晚了，也不是他没有提前请假，而是在他出来后又拐弯去接了李学琴夫妻俩。

幸好这俩夫妻上班距离学校不是很远，不然都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接到孩子。

前后左右的车见缝就钻，一不小心就会碰上。这时李学琴开始烦躁的说道:“干嘛非要你来接轩轩啊，她就不能提早下班跑一趟？这下倒好，都堵在这，还吃什么生日宴！”

李学文苦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耐心点吧，估计十几分钟就差不多通了。”

正巧杨雪来了电话，李学文慌忙解释:“我被堵住了，不过也快了，我让轩轩提前往外走了呢。”

“你现在在哪儿？”杨雪声音有些冷。李学文着急地说:“还能在哪？！学校门口啊！”

“你直接掉头往郊外走吧，我已经接上轩轩了，正在打车！”

李学文因堵车而烦躁的心情瞬间通畅了，“好，我马上掉头，度假村见！”

他回头得意的对妹妹李学琴说:“看，还得是你嫂子！”

李学琴不以为然的哼道:“嘁，她早该这样了，都不至于让我们白跑一趟！”

李学文也懒得跟妹妹计较，直接掉头拐上另一条路往郊区开去。

突然，李学琴像是想到什么，惊叫一声:“哥，妈呢？！妈怎么办！”

李学文也反应过来，好像杨雪都没提到过怎么安排妈过去。

他赶紧又给杨雪打电话，没打通，又给老太太打了一通电话。

老太太说下午杨雪就叫了个车，安排她先到度假村了。

李学文紧张的心这才安稳下来，还是杨雪做事周全，又想到她居然不告诉自己，又有点埋怨她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刚才是谁啊，得意忘形地跟我这瞎显摆。”李学琴有点幸灾乐祸地挖苦李学文，被李学文瞪了一眼。

他们跟杨雪母子，前后脚到达了度假村。杨雪在路上就已经打电话跟厨房沟通好了饭菜，等大家下车后，收拾一下来到餐厅包间时，饭菜也开始陆续上了桌，一点也没耽误。

已经歇息好了的老太太兴致很高，跟儿女们一起喝了点小酒。杨雪劝她少喝点，毕竟她年纪大了，有高血压和心脏病。

老太太见儿媳妇扫兴，就皱起眉，说她就是看不了自己好，喝点酒也管，又问杨雪有没有把她当成是长辈。

李学琴也逐渐喝多了，跟老太太一起起哄，说：“嫂子，今天好歹是妈生日，你能别一直拉着个脸吗？我们是欠你了吗，你摆个脸给谁看啊？”

杨雪听了脸色铁青，她看了看一旁正跟袁琦说话，假装没听见几个女人聊天的李学文一眼，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没再说话，起身离开了。

李学文见杨雪要走，想留一留，可想起刚才那一幕，又想：算了吧，她走也好，省得过会还要拌嘴子。

李学琴这小姑子的战斗力可太强了。

她从小被宠着长大，所以理所应当觉得杨雪这个嫂子也得宠着她，可偏偏杨雪又是个直性子，因此俩人没少闹矛盾。

轩轩吃了饭就回订的房间看电视了，没有杨雪在，李学文也不敢多喝酒，他得照顾老太太。

只是没成想，李学琴夫妻俩也喝多了，李学文想劝，还惹得妹妹不满：“怕什么？明天又不上班！”李学文只能做罢了。这样一来，李学文就要照顾三个人，他自己本来就喝了点酒，虽然少，但是头也有一点晕，只能叹气一声。

以前家里有聚会，他都不必操心这些，自有杨雪善后，替他照顾这照顾那的，一般他都是第二天酒醒后才知道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压根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李学文有点不知所措。他尝试给杨雪打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没办法，他只好请饭店服务员帮忙照看着李学琴两口子，他要先把老太太送回房间去。

这样来回跑了三趟，才算把他们都弄回房间，等他料理好一切，想返回自己房间倒杯水喝时，才发现杨雪已经回来了。她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看着杨雪如此悠闲，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学文突然爆发了。因为他已经憋了一晚上的气了，不对，是好几天。

“你干嘛去了？给你打几个电话你为什么都不接？”李学文走过去使劲捏着杨雪的肩膀，想让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

杨雪转过来时，脸上都是泪水，呼吸中带着呼出浓浓的酒气，杨雪一把推开了他。

李学文没想到杨雪也跑去喝酒了。她不是从来不喝酒吗？

“李学文，你光知道说我，我也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不是也没接？”杨雪立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反正都快离婚了，还计较什么？”

李学文气的胸闷，现在又被杨雪提起离婚，李学文顿时又有点心虚。

“你不能喝瞎喝什么酒？，”李学文随意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给杨雪倒了杯水，看起来应该是干净的，“起来喝点水吧。”他把纸杯递给杨雪。

杨雪扫了纸杯一眼，并没有接，也不说话。

李学文以为她还在赌气，耐心即将耗尽，把纸杯往床头柜上一放，说:“我要去看看妈，她年纪大了，今天喝多了酒，危险。”

说着，他逃离了房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杨雪的这些情绪。

以前他俩也吵架，但每次基本都是杨雪先主动说话和好，所以，李学文并不觉得和好这事这么难，可这回，杨雪提出的离婚，那么坚定，还总挂在嘴边，让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唉，只能先躲躲了。

第二天一早，李学文陪老太太还有李学琴两口子去餐厅吃早餐，服务员跟他说，杨雪带着轩轩早已吃过早饭，去爬山了，她留下话，他们要上山还是做别的都随他们。

“自己先跑去玩了，也不管别人！”李学琴不满地嘟囔。

“行了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在房间睡懒觉，那来度假村还玩什么！”老太太瞪了李学琴一眼。

然后又问高峰：“我这把岁数可爬不了山，你问问她，这里还有别的好玩的吗？”

李学文觉着这么点事就去问杨雪，也怪不好意思的，就去跟这餐厅老板打听了一下。最终，他安排老太太去泡温泉，李学琴也吵着去，李学文想让她陪着老太太，他要去找杨雪。

结果李学琴压根不愿意，说要跟袁琦去泡鸳鸯，妹妹倒丝毫不觉得害羞，反而是李学文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自己陪老太太去泡温泉。

很快到中午了，杨雪和轩轩已经爬完山等在餐厅。

“轩轩他饿了，我们就先吃了。我给你们点好餐了，一会就来。我们先回房间了。”说着杨雪头也不回的带着轩轩走了，弄的一大家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这媳妇儿怎么回事？谁得罪她了，甩脸给谁看呢？”老太太先不乐意了。李学文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杨雪要跟自己离婚的事，一方面他怕老太太受不了，另外一方面也怕她们闹起来，自己控制不住场面，会彻底让杨雪跟他撕破脸，再也无法和好，他自己本人还想跟杨雪过呢。

李学文只好讪讪解释道:“爬山累了吧，你看轩轩累的，都快抬不起脚走路了。”

也是，轩轩已经上初中了，个子都快超过他妈了，这会儿却把半个身子都吊在杨雪的身上，想必是累惨了。

老太太又心疼起来，说：“哪有她这么当妈的，让这么小的孩子起早去爬那么高的山！”

“妈！我要饿死了，能不能进去吃饭了？”李学琴失去了耐性，她才不管杨雪和轩轩累不累，她可是被袁琦一次次折腾坏了，这会儿是又累又饿的，恨不能赶紧吃了饭好去床上休息。

歪打正着，李学文也不用再跟老太太打圆场说他们怎么了。几个人赶紧进了餐厅坐下吃饭。

吃完饭后，李学文也再没借口跟着老太太回屋，再跟着就露馅了，老太太那么精明，保不齐看出来他跟杨雪之间有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李学文的人生哲理。不过，还是得赶紧解决跟杨雪之间的问题，拖不住了。

他边想着怎么跟杨雪说边走进房间，却发现，杨雪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你干嘛去？”李学文以为她又要走，两步上前，抓住行李杆，“有话不能好好说，闹什么？”

杨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李学文说：“你来的正好，赶紧通知你妈和你妹收拾行李，马上两点了，该退房了。”

“退房？”李学文后知后觉，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五十了，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再晚会儿吗，他们还想着睡个午觉呢。”

杨雪早有预料，先不说老太太，她那个小姑子就是光会占便宜，来这不花自己的钱还能玩个痛快，当然不愿意走。

“他们想睡，可以啊，你跟我回去，趁今天大家都有空，把离婚协议拟好，下周一去办手续。”

李学文一听又急了，“杨雪，闹够没有，离什么婚？我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我们过得好好的，你瞎折腾什么，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闹？你觉得我们过得好好的？”

李学文皱眉，这段时间的杨雪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前她那么端庄，大方，贤惠，任劳任怨，从没有说过这么神经质的话，现在是怎么了？不会是撞邪了吧，李学文忍不住地想。

杨雪不再搭理他，他要怎么样她管不着，随便吧，反正她要走。

李学文只好一个一个通知，意料之中的怨声载道。李学琴在电话里还骂了杨雪，李学文都没来得及捂住话筒，可杨雪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沉默地站在门口。

两点半，老太太和李学琴两口子才慢吞吞地出现在前台，冷着脸交了房卡后，老太太对杨雪说：“你要是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太婆过生日就早点说，我可以让学琴给我安排，何必弄这一出。”说着老太太还想把她的行李递给杨雪，想让她拿着。

没想到杨雪却笑得很灿烂，说：“您说的是，以后就让您的学琴帮您办吧，我实在是没资格！”

说完，她没再像以前一样，像个佣人似的接过所有人的行李，而是牵着儿子的手，拉着行李箱，悠闲自在地往停车场走。

李学文去开车了，没看到这一幕，等他把车开过来，杨雪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拉着儿子坐进车里。

“哥，我跟妈才不跟她坐一辆车，你都不知道，她刚才什么态度，差点把妈的高血压给气出来。”李学琴站在车外，大声地跟李学文告状，李学文看看坐在车里的杨雪母子，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用手捏了捏眉心无奈极了。

“杨雪，你看就一辆车，要不......”李学文小声跟杨雪商量。他想让杨雪息事宁人，选择打车回家，他去送老太太和他妹，好让她们别再闹了。

“要不就让学琴两口子打车回去吧，度假村门口就有很多出租车，很方便。让妈坐咱们的车，咱们送她回去。”杨雪不等李学文说完，就先发制人。

“好你个杨雪，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哥，他才不会让我打车回去呢？”李学琴生气了，连名带姓地怼着杨雪。

“你也知道他是你哥啊，我还以为是你爸呢！”杨雪慢条斯理地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理了。你哥是我的丈夫，是轩轩他爸，他的责任对象该是我们。”

“你......”李学琴没想到这个向来都逆来顺受不太吭声的温柔嫂子，今天竟然学会了反抗，这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袁琦见状，拉了拉李学琴，笑着说：“嫂子说的对，我们打车回去，妈就劳烦你们来给送回去吧。”

他可不想跟杨雪闹翻，他跟李学琴不一样，这么多年在杨雪面前，趾高气昂惯了。他一个外来户，能在市里找到不错的工作，全都靠走了杨雪的关系，他的老板可是杨雪多年合作的老客户，惹急了杨雪，再向老板说说他，保不齐他就得丢工作。

以往，他就劝李学琴收敛点，对杨雪好一点，李学琴还骂他软骨头怕什么，说杨雪给他介绍工作是天经地义的，是她杨家欠李家的，她这辈子都还不完。

袁琦并不知道具体内情，只知道当年杨雪的哥哥犯了事，是李学琴做区长的父亲给帮忙解决的，后来为了报恩，杨雪这才嫁给了李学文。

这点恩，值得杨雪在李家忍气吞声的保姆一样的待了这么多年吗？袁琦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

老太太见杨雪这样做，说什么都不肯上李学文的车，要跟李学琴两口子去打车，任凭李学文说啥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李学文脸黑到极致，全程绷着脸，杨雪却是十分开心，竟然还跟着儿子放的音乐一起哼唱起来。

2

客厅里

“杨雪，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总得为儿子考虑吧，一个完整的家对孩子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李学文指着儿子说得口干舌燥，杨雪仍旧不松口，她一直在问李学文一个问题，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为什么，为什么，”李学文被问火了，“我特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是你觉得这好日子过到头了，还是中了邪了？”

“妈，我先回屋里，记得协议里说明一下，我要跟着你。”本来自己在场听他们谈离婚的轩轩，突然站起身对杨雪说，然后又在快走进屋里时，回头对李学文说：“爸，我真为你感到悲哀，你不需要老婆孩子，你只适合一个人过！”

儿子的话像一把刀，把李学文气得透心痛，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学文，你爱我吗？”良久后，杨雪开口问李学文。

李学文苦笑，说：“你们女人是真够无聊的，都结婚十多年了，还要问爱不爱的问题。”

“爱不爱？”杨雪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我们现在已经是割舍不开的亲人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你非要这么幼稚吗？”李学文痛苦地望着杨雪说，他不明白，难道就是这个问题导致了他婚姻即将破裂，那也太搞笑，太幼稚了吧。

“不是，你妈，你妹，甚至你妹夫才是你的亲人，我不是，甚至就连轩轩都排在你妹夫的后面，我们俩对你来说，只能算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合伙人，对吧。”杨雪笑了，眼里却含了泪。

“当年我们两个结婚时，你在万禾市，我一年只能见你两次面，想要去看看你，你妈却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听妈不让，就果断不让我去了。那年，我怀着轩轩，心情特别不好，我想让你假期的时候回来看看我，你不肯，说假期加班工资给的高，好，我理解。可是，就因为你妹说想吃万禾市的无花果，你就连夜买了赶回来给她，然后再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去上班，等我知道消息时，你都快回到万禾市了。”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你嫌我没文化，就是个家庭妇女，要不是觉得我嫁过来能帮你妈照顾你突然瘫痪在床的爸爸，你也不会答应娶我吧。所以，你妈和你妹讽刺我，嘲笑我，欺负我，把我当保姆一样使唤我，我都可以忍着不告诉你，因为我知道，告诉了也没用，在你眼里，我不过是替你尽孝的工具人，替你伺候你家人的佣人。”

“后来，你妈托人把你调回来，你却冲我发脾气，说我拖了你事业的后腿。其实，那时候我是想带着轩轩去万禾市找你的，是你妈不同意，说我走了谁任劳任怨地伺候她啊？可我又不敢说，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还问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可能是因为你单位发了好几个特别好吃的粽子，你一个人吃了后，回家告诉我和轩轩，那个粽子有多好吃，却没想起来给我们留两个；也可能是因为你总推脱不愿意陪我去逛街，却愿意陪你妈和你妹无数次。很奇怪，我们这些年吵架我从来都记不住，但这些琐粹的细节却像针一样，扎到心里，再也拔不出来。”

“你儿子大了，连他都知道照顾我的情绪，有事要陪着妈妈，有好吃的和妈妈一起分享，有好玩的要喊上妈妈一起玩。可你，连你儿子的半分都做不到。”

说到这，李学文整个人已经愣住了，他不知道曾经这么多小事，这么多无比正常的事原来在杨雪心里藏了这么久。

“那天，你告诉我你们单位要发几只大螃蟹，我说正好，轩轩特别喜欢吃，你拿回来，我给你们蒸了。可是我等到半夜啊，你却空着手回来，我一猜就知道，那些大螃蟹都去了哪里？你在给你妈你妹的同时，有没有想过给你的老婆孩子留点呢？你妹在朋友圈里炫耀这炫耀那，有多少应该是属于我和轩轩的，你有想到过吗？”

“去度假村，我说我的车限号了，想等你主动说来接我，可你没有，却转头去接了你妹和你妹夫。”

“度假村那晚，我气不过你妈那样说我，我明明是好心关心她年纪大有高血压少喝点酒，你逃避着不帮着我说话，我独自一个人去酒吧喝酒，总有人来骚扰我，吓得我不停给你打电话，可你就是不接，我强忍着回到酒店，你却埋怨没有帮你去送你喝醉酒的亲人。你担心他们，却把醉酒的我独自扔在房间里一整宿。李学文，你还敢说我是你的亲人吗？”

如果家里养条狗，恐怕它都可能会在你心目中排在我的前面吧，李学文，这样的日子你会想继续过吗？你还会说我过的好好的吗？你还要说我闹吗？”

李学文被杨雪这些话说的张不开嘴来，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会给杨雪造成伤害，他觉得又不是别人，照顾自家人再正常不过了呀。

确实，如杨雪所说，一开始对她并无感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经过这么久，当初的不爱也早就慢慢变成了依赖，况且她如此贤惠，把家里打理的很好，什么事都不需要他操心。

依赖是爱吗？李学文问自己。

从那天对他说完那些后，杨雪便跟轩轩就搬离了家。李学文竟不知道，杨雪竟然早就买了房子。

这几年，杨雪的事业发展的很不错，从一开始的地摊，到后来的小店，再到现在的批发，电商方面也发展得红红火火。

他从来都不过问她是盈利还是亏本，一直都把一半工资上交。他肯定是爱她的，李学文这样想，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愿意把钱交给她？是的，他爱她的。李学文从心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李学文瞬间雾霾全扫，豁然开朗。

3

杨雪要和李学文离婚的事，到底没能瞒住老太太。她联合李学琴闹到了杨雪的公司。

行政想拦住她俩，但拦不住，别说老太太已68岁了，走起路，推起人来有劲的很，她们冲到杨雪的会议室，打断了杨雪的会议。

杨雪让所有人都出去，老太太当即开始控诉杨雪的所作所为。

“杨雪！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吗？当初要不是我老李家，你哥早就进局子了，你爸妈还有人养老送终？哦这会儿你发达了，想一脚踹开学文了，门儿都没有！要离婚可以啊，你！净身出户！把房子，公司，车子都得留下！”此时的老太太可再也不是在李学文面前装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人了，声音洪亮的都能把房顶掀了。

“杨雪，你别以为挣几个臭钱你就上了天了，你当初是被你妈卖给我们李家的，这要在古代就是卖身奴，我们都还没说不要你呢，你倒敢先不要我哥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说出去我看还有谁敢和你做生意！？”李学琴坐在椅子上把脚抬到桌上，眼珠子使劲往上翻着，一副不把杨雪放在眼里的样子，丑极了。

“你们，说完了吗？”杨雪也不急，等她们说完才冷冷开口。

“我倒想问问您了，我哥当年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她盯着老太太说，“这么多年了，一有点什么就拿这个事说，我耳朵里都长了厚茧子了。”

老太太一愣，显然是被她问到了。

“你自己哥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有脸问我们了！”李学琴道。

“没关系啊，你们不说有人会说，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当初的人都还在，证据自然不会丢，对吧。”杨雪并没有理会李学琴，而是直直地盯着老太太。

“当初我哥犯事是因为收取了大额贿赂，可我就纳闷了，他不过就是个小小包工头，哪来那么大胆子收高达几千万的贿赂？再说了，他哪有那么大项目，来让他能吞的下这么大一笔巨款？我带着这个疑问，就去查了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啊吓一跳。原来，我哥竟然跟李区长还有关系呢，他名下的那个房地产公司，背后的大老板竟然就是李区长。”

听到这里，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李学琴一时也不敢再吱声，把脚从会议桌上拿了下来，她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太，神色茫然。

“照这么来说，我哥就是个背锅的，那些钱其实都落进了你们家李区长的口袋里。”杨雪对老太太的反应很满意，“不过，领导总归是领导，你们瞒天过海的本领确实大，再加上我哥确实也做了错事，他为了脱身，不得不听从你们的安排。我妈爱子心切，什么都听了你们的，把我嫁到你们李家，明着是儿媳妇，其实不过是人质，更甚至是一个保姆。”

杨雪说着笑着，眼角的细纹里却写满了沧桑，却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么多年，我尽心尽力对待你们，你们李家的人，哪一个我没照顾好，哪件事我没办好，却仍换不来你们对我一丝一毫的情谊。我现在不过是想要离婚，又没说要去揭穿你们要去重审旧案，你们还找上来了？”

今天的杨雪，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女孩，胆小懦弱，也不是几年前挨了骂都不敢有一句怨言的李家儿媳妇。

更何况，杨雪父母已经去世，而杨雪的哥哥头几年也因为走私贩黑，被判了7年，杨雪无牵无挂，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不了大家斗个鱼死网破，她从头再来咯。

“杨雪啊，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学文十多年夫妻了，我们对你再不好，他对你总是好的吧，你不能这么对他。”老太太口气突然软了下来，换成了乞求的口吻。

“那些个破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咱们就不提了，你们还有轩轩，轩轩怎么办？再说，学文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杨雪都要笑吐了，确实啊，不管是谁，只要认识李学文，都会夸赞他一句好人，他性子温和，不跟人争，不跟人抢，在单位混了十几年了，还是个小科员，他也不在意，只要有能力，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别人。

可是在人前这样的一个好人，却把所有的“恶”给了她和儿子。

“难道是个好人就一定会是个好老公，好爸爸吗？”杨雪问老太太，老太太却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三人回头去看，是李学文。

他看上去有点慌张，看的出来是一路狂奔上来的，“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他语气不善，质问着老太太和李学琴。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还跑到公司来，丢不丢人？”

“哥，你怎么跟妈说话的？”李学琴听不下去她哥用这种语气跟她们说话。

“你闭嘴吧！李学琴！”李学文直呼全名，李学琴何曾被她哥这样吼过，从小到大，李学文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过，冷不丁这样一下，倒把她吓住了，她下意识地躲到老太太身后去。

“你管好你自己吧，做点正经事，少在妈耳边说你嫂子的不是！撺掇妈来做些有失身份的事！”说完李学琴，李学文又对老太太说：“妈，杨雪这十几年在咱们家受的苦还少吗，你将心比心，如果学琴在袁家也是过的这样的生活，你能不心疼吗？你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你的女儿是宝，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了吗？况且这么久了，杨雪辛辛苦苦照顾咱们家，我不说你把她当亲生的，就算是婆媳之间的相互尊重也该有吧！可是你们都当她是什么啊！”

老太太下意识地抓住李学琴的手，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小棉袄，受一点委屈她都心疼，更别提像杨雪这样过十几年了。

老太太好似想明白了些，十分紧张地跟杨雪说：“我知道错了，希望你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了，我求你，他爸已经不在了，就给死了的人一点脸面吧，好不好？”

老太太满脸惶恐，李学文不知道咋回事，可杨雪却知道。

但是有点好笑，又不是她杨雪一直提着以前的事不放，明明是她们动不动就拿这个说事。

僵持不下，谁都没有再说话了。老太太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也不愿意再纠结以前的事，怕再说下去杨雪真的要去旧案重审了。草草说了句:“你们的事，我这老太婆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拉着李学琴就心虚地离开了。

4

其实李学文也没想到杨雪的态度会这么坚决。

他也找了杨雪很多次，每次都有跟杨雪道歉忏悔，向她表明他是爱她的，可杨雪一直脸色平静，无动于衷。

她说：“李学文，我嫁给你多少年了？我心里已经长满了刺，想要拔出来，得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去抚慰它，你有吗？”

“我当然有！”李学文迫不及待的想表明此刻的决心。

“不，你没有。”杨雪摇头，“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很难，在你的心目中，就算我的位置能往前靠，但顶多也就会比你妹夫袁琦强那么一点，可想要越过你妹和你妈，我还没这个本事。我想要的，不是强过袁琦，我想要成为我丈夫心目中的第一位，事事以我为重心，是比父子关系还要重要的第一位，你能吗？”

李学文听到这些瞬间沉默了下来。

杨雪笑了，“所以，你看，答案你已经给我了，你不能。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互相折磨呢？”

“杨雪！，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李学文痛苦地说道。

“算了吧，学文，我们都不小了，实在没必要为难自己。离开我，你能过得很好，而我离开你，我也会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

话到这里，杨雪和李学文必然是离婚无疑了。

跟杨雪离婚后的无数个夜晚，李学文都会边喝酒边问自己这个问题，过得好吗？

没有了杨雪，没有了儿子，他的生活似乎更糟糕了。

他摸不透老太太的喜好，又埋怨老太太因为她杨雪和他离了婚，母子俩的关系跌到冰点。而李学琴跟李学文的关系也破裂了，只因为杨雪要回了一直让李学琴住的那栋三居室的房子，她不得不出去租房子住。

李学琴占不到丝毫便宜了，只骂他这个哥哥无能。

对啊，留不住老婆和孩子，他不是无能是什么呢？

无数次醉酒后，他抱着他跟杨雪和儿子一家三口的合照，哭诉着他的后悔，却无人再回应他。

又一年后，杨雪事业更上一层楼了，也有了新的男朋友，在轩轩手机上看到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照片时，李学文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他一定会把他们母子放在第一位的。可惜，再也没有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