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醒过来的时候,胳膊上已经印了一层衬衫袖子上的花纹。她抹抹了脸上散开的头发稍儿,摸了两下脸,脸上也印了一层浅浅的印子。拿起放在旁边的手表看了一眼,2点13分。呵,又半夜了。头顶上的日光灯照着办公室里一颗颗细小的灰尘粒,浮动着飘来飘去。空调早已经停了,绮梦的头发里面散发出一股海飞丝的味道,感觉自己头上顶着一团蒸汽,热气腾腾的。
绮梦回了回神,悄悄伸头看了看旁边经理的格子间,姚嘉还在亢奋地敲计算器对报告上的数字。五个长手指像翻花一样,依稀能听见夹杂着噼里啪啦和唰唰唰的声音。
姚嘉是办公室里出了名的认真的人。书生气的男人,看那双手就知道一路好学生长大,没受过什么挫折。绮梦进这个事务所的时候,到了第二次经理面试那一关,就是姚嘉面试的。她还记得很清楚,当时还觉得,原来事务所里的男经理都长得这么斯文啊。也不久,才两年前,怎么像二十年前的事儿似得?绮梦呆呆的想。
绮梦面试的时候,有一点紧张,介绍自己的时候,一下子有点语塞。姚嘉看了一眼简历,说,薛宝钗的薛啊。绮梦应了一声,是。旁边的女经理倒是对她实习的经历很感兴趣,一直问着相关的问题。绮梦一边回答,一边还有心思想,怎么都说是薛宝钗的薛啊?没有别的姓薛的人了么?边想,边恨恨地寻思,好像还真就没有了啊!女经理哪里知道,绮梦转了这么多的心思。总起来说,聊的还是挺愉快的。姚嘉除了贡献了薛宝钗的姓以外,就来回翻简历,也不再多问什么。很快面试就结束了,两天以后,人力资源部就通知绮梦报道的日期。看来,当时姚嘉是觉得我还行吧。绮梦又伸头看看正在发奋核对报告的姚嘉,姿势一点没变过。
“薛绮梦......” 姚嘉喊着,“来!” 绮梦答应着“在!” 其实大家都喊绮梦叫“绮梦”,三个字的名字不叫姓,两个字的名字叫叠字,仿佛已经是职场定律。只有姚嘉,一定要姓和名字一起叫,“梦”字还要拖长半拍。绮梦每次听到,都像是在高中时候,被点名回答问题,条件反射地,要束手束脚才能站起来。
“把这两个地方改改,不要送到打印室了,你直接改好,让他们对一下格式就正式打印出来,放在我桌子上。明早出。我回去了。你也早回吧。”姚嘉边吩咐,边收拾电脑。绮梦边翻着报告,边一句句答应着。等绮梦回到桌子边坐下,姚嘉已经转过转角,不见了。
绮梦按按太阳穴,看看报告,在电脑上找到要改的地方,又细细从头看了一遍。跟着一个细心的经理,自己也变得很挑剔起来。记得第一次跟着姚嘉做项目,出报告的时候,被姚嘉“咆哮”。“为什么标点符号有的半角,有的全角?”“为什么段落之间空间大小不一样?”“为什么英文和中文之间没有空格?”“这个图表怎么颜色这么土?”改了几次报告以后,绮梦也练成火眼金睛,看别人报告的时候也各种不自在。又不敢像姚嘉那样咆哮,只能自己动手改。慢慢变得倒是有了好的声誉,经理们都愿意定她做项目,因为她的报告做的漂亮,大气,干净。
很快弄好最后的部分,绮梦反而精神了,看看表3点半。想起妈妈和她说,女人要睡子午觉,才能保养好。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刚才睡觉的留下的花印子早已经没有了,不由想,不知道趴在桌子上睡的那一觉,算不算子觉?
办公室里依旧有人在做底稿,改报告,打印室也像蒸笼一样,但是丝毫不妨碍大家做事情,虽然一个个人脸上写满了萎靡不振,但是眼睛里还透着一丝强撑一口气的光。绮梦出了写字楼,楼下出租车上的小绿灯,一个个排着队。绮梦顺手打开一扇车门,和师傅说“国江路”,就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师傅也不多话,应了声好,拍下车灯出发了。绮梦丝毫没有遵循妈妈说的,半夜上出租车应该一看车牌号,二看司机相貌,三把手机调到拨出界面的叮嘱。在加班最出名的写字楼下的司机师傅,可能确实也比其他人更理解这些加班人们的心境吧。
夏天凌晨的风习习凉凉,吹起绮梦的碎头发,拂着她的脸,很舒服。“这个周末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绮梦心里一阵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