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
一开头,西西就这样宣告宿命一般地说道。
她是一名入殓师,画得一手好妆,能将所有的狰狞、残破变得温柔而沉静。这绝对属于正当工作,而她做得比很多其他在岗位上浑水摸鱼的人好。
这份工作带给她足够的薪水,可以过很好的生活,有美好的假期,可以养活自己,不向任何人伸手。但她没有恋人,和朋友。
西西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朋友的。她有温柔的眼睛,但朋友们觉得里面藏着幽灵;她有温热的双手,但朋友们觉得那双手只会拥抱骷髅;她有满心的欢喜和阳光,但朋友们看到她就会想起温柔面容背后盘踞着可怖的死神,这种反差一点都不萌。于是,朋友们都走掉了。
可是,她还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夏天。
他的确和夏天一样,干净爽朗,自己就能发光。
他们见面,看电影喝咖啡,他们很开心。于是他问,你做什么的。她回答,给别人化妆。他笑笑不问了。那一定是新娘妆,和所有第一次问的朋友一样,他已经断定了。
日子在她的忐忑和愉快中过去。直到他说,我想去看你工作,她说好。因为那个星期天他刚好没事,而她被临时被叫回去加班。她不想隐瞒,也无从拒绝。
她想到自己的姑妈,那个养育她教给她手艺的女人。她做了一辈子的入殓师,爱的人因为害怕逃走了,所以她越来越沉默,好像只有那些躺在沉默里的人们才是她的朋友。没错,那些人是她的日记本,每天都会告诉他们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们进展如何。只是在那个男人大叫着逃跑并且消失以后,她再也不写日记了。
姑妈说过,也许总有人是勇敢的,如果真的爱,那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她在咖啡馆等他的时候,认真地想着。如果是我自己,我会不会害怕,害怕一个充满阴郁的人躺在自己身边,害怕一双见过许多死尸的眼睛看着自己,害怕被一双摸过亡灵的手抚摸拥抱,如果是,那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勇敢呢?
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虽然没有什么知识,做不了文员精英,但是做个面包店女招待也能养活自己而不向别人伸手啊,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吗?但是,但是现在这份工作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她想了很多,想不明白,但是一切马上就会有答案。因为她从落地窗看到,夏天来了。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带着一大束花和外面绝好的阳光。他看见她,开心地笑了。
她在对面绝望着。是的,答案马上揭晓。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她,做入殓师的她。他是否有勇气,或者是否真的爱她,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因为咖啡馆离工作的地方只有三百步。
但她绝望了。是的,他不知道,在她们这行,花朵是代表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