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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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又打了人,而且打的还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报了警,但这却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报警,我也并不是第一次打了他们。

他们一共报过三次警,第一次已过了些年头,我记不太清了。但第二次,就发生在昨天。

昨天,我是在侄儿震天的哭声中醒来的。哭声是从厨房传来的,锅铲的碰撞声和油烟机的轰鸣声也混杂在其中。夏日,清晨便炽人的太阳如针一般一根根地扎在了我的身上,浸透了的衣服亲密地紧贴着我的皮肤。

“哇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巨大的哭喊。

“别哭,宝宝乖啊!等一下就吃饭饭啦!”

妈妈安慰道,锅铲的工作依旧在运行着。

我这时起身,下床耷拉了鞋子向楼下走去。

到了厨房,侄儿坐在他吃饭的餐椅,依旧不饶人地嚎啕大哭着。妈妈在厨房那头边炒着菜,边出声安抚着侄儿。我不用看,我就晓得她肯定也是同我一般衣物都粘连成一团的。我猛地提起半眯的眼睛,用我更为洪亮的声音掩盖住厨房里的所有声音:

“嘿!你小子哭什么呢?呀呼,来跟叔叔玩!”

侄儿定定地看着我,顿时停止了哭泣,嘴也咧了开来,一如往常地发出他那稚嫩的笑声。小孩子就是这般,容易被搞笑的事物分心,从而忘记自己是为何而哭泣的。

“你怎么搞的?现在才起来,也不看看几点了!”

妈妈又在炒菜的忙碌之中抽出闲暇,大声地吼着同我说话,声音甚至超过了方才过去所有声音所加起来的总和。

“还有你看看,这盆里的是什么东西?放了几天了,都要臭了!”

那是我昨天做糯米粑粑,因为失败而意外做成的非牛顿流体。我昨天便同妈妈说了,说那玩意不用丢,放在那,是个很好玩的东西,并且那个盆本就是不多用的。她当时并未答应,但也没有令我马上去清理,当然,她自己也没有。

侄儿听到这来自地狱的巨大的吼声,仿佛被打了般,又哭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同样赢过了今天所有人发出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侄儿张开的双臂走向了客厅。

“我们看喵好不好?”

喵,是最近流行的AI动漫,侄儿很爱看,每天都要缠着妈妈看上一会,我也知晓他的这个喜好,所以被他的哭喊吵得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能令我逃脱的方法。

“奶奶——奶奶——呜呜呜——”

一岁半的侄儿说话还不利索,但相处得久了,我依旧能猜出他的意思,翻译过来大致是:“我要看奶奶的喵!”他依旧大哭着,但我是不会让他去妈妈那的,我独自照顾他便已是焦头烂额,更何况妈妈还在煮饭呢?我并不理他,没听见似地打开了手机放喵。他看了一瞬,哭喊也停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奶奶——奶奶——呜呜呜!”

“怎么又哭了?带个人也带不好?”

我依旧没理这个大得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而是试图引导着侄儿再次沉浸在喵的世界里。侄儿不哭了,但母亲却走来了,她一眼便看到了阴暗的房间和紧闭的窗帘,不禁勃然大怒道:

“大白天的,不晓得开窗帘,带着侄子看手机,在这么暗的地方!咋的?窗帘都舍不得开?”

我当时一手抱着侄儿,一手握着手机,时不时还要费上口舌功夫来减轻令人心烦意燥的哭喊,我实在注意不到,也办不到拉开窗边这件事。这时,侄儿又哭了起来,嘴里依旧是:

“奶奶——奶奶——呜呜呜——”

这时,这句话的意思因处境的不同,语境也改变了,翻译大致是:“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我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双手把侄儿呈进妈妈的怀里,转头便想要逃离这个的地方。

“你干什么去?我菜还没炒好!”

“我去炒。”

我很意外她没有炒好菜,并且中断炒菜来数落我,并且,只是因为一个窗帘。

“你去炒?那你记得把你搞的那玩意给收拾了!”

“哦。”

“真是的!东西东西不晓得收拾!带侄儿看手机就连窗帘都舍不得开!在这么阴暗的房间里看手机,眼睛还要不要?”

“我一手抱着他,一手拿手机,怎么拉窗帘?”

我实在有些不满,一大早的便连着数落我了好多回,昨天晚上我是两三点才睡的,今天早上九点没到就起来了,想着帮妈妈减轻负担,却结结实实地换回了一顿好骂。我开始尝试同她理论。

“你别和我说话,求你别和我说话!”

我就知道,又是这一句,每当我同她理论,她便是以这句万金油的话来堵住我的嘴。我知道女人在有些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妈妈这个年纪更是如此,这是警察和我讲的,他们还跟我说:“这叫更年期。”

我没有理,径直走向厨房,想要完成方才答应的事情。

“真是的,这时候才起床,厨房嘞,就搞得乱七八糟的,带个人也带不好,等一下做了饭,厨房都不晓得要成什么样了!”

我顿时停下了脚步,她成功地将我定住了,但我同样也转过了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大声道:

“你他妈再逼逼一句!”

我开头便讲过的,家里的人因为我的暴力行为而报过警。

“你又要打我?来呀!打呀!”

“你再说一句!”

我这时用手指着她,声音更大地吼道。

侄儿不哭了,惊恐地看向我。

妈妈抱着侄儿,将腰杆挺得更直:

“来呀,来打呀!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说嘛,你以后结婚肯定是个家暴男!”

我也没再废话,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妈妈身前,举起我攥得死紧的拳头,一拳砸向了妈妈的面门。打的应该是左眼眶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怎么打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但从母亲捂住左眼眶的动作来看,我应当是打到了那里。

“奶奶——奶奶——呜呜呜——!!!”

侄儿这时终于从恐惧中清醒了过来,但马上便又陷入了更加深重的恐惧当中,当即又大哭了起来。当然,这次的哭声依旧比今天所有的声音加起来都大。

妈妈也哭了,是捂着左眼眶哭的,但她的另一只手仍然是抱着侄儿的,侄儿是在他哭泣的奶奶的怀里哭泣的。方才挥出的那一拳仿佛榨干了我身上的所有力量,使我不禁浑身颤抖了起来,仿佛下一秒便要瘫软到倒地。我又打了她,我的妈妈,还是当着侄儿的面。他们第一次报警的时候,侄儿还没有出生,现在他已经一岁半了,他们的第一次报警也远到我记不得具体的时间了。但是,我能肯定的是,这是侄儿第一次看到我打妈妈,他看到了他的叔叔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打了他的奶奶。

可突然,楼下传来了急促的“咚咚咚咚”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爸爸冲上楼来了,我的身上瞬间又被灌满了力气。我也冲上了楼,但是比爸爸冲得更高。并且我在气势汹汹的爸爸手中看到了一把羽毛球拍,我当即在房门拿起了一把扫帚,在爸爸要冲上我所在的楼层时,狠狠地给予了他当头一棒。

扫把头飞了,砸在爸爸头上的瞬间就飞了,但我的攻击并未就此作罢,我依旧狠命地把手中的扫把杆子向爸爸头上砸去,直至钢铝制的扫把杆子被打变了型。

我成功地令他停住了,他造了重击,愣了许久,而我则趁这个空隙再冲一楼,并把房门关上。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房间,但用来做我临时的避难所还是可以的。但不多时,这间房的房门也遭到了重击,轰隆隆的动静令整座房子都在颤抖。

我并没有坐以待毙,我抄起了一根竹棍,那是很久以前用来挂蚊帐的。然后,在心中估算了下撞击的规律才打开了门。爸爸如愿以偿地冲了进来,但他冲进来时却身形不稳地险些跌倒。我的双手握紧了竹棍,再一次往他身上招呼。但马上,爸爸瞅准了时机一把抓住了竹棍,可我马上便松了手,随后绕到他的身后,用胳膊缠住了他的脖子,用另外一只握着的手一拳一拳地砸下。我也不知道打到爸爸哪了,我只知道我打了一会便跑开了,跑到我的房间里去了。

最后爸爸没有再来寻我不痛快,但我却在我房内听到了他不痛快的话,

“我没办法了!报警!”

我当即走了出去,

“你报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报了!”

哪知爸爸看到是我,双腿一屈两膝便磕在了地上,随后磕在地上的是他的头。

“孽障啊!你去死了吧!别到我家了!求求你了!”

他一连对着我磕了三个头,但他仍然觉得不够,还打算继续磕第四个。我看着气急,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他那做祷告状的手,再次地将我的拳脚递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还手,应该说还不了手,年过半百的他已须发皆白。他只是重复着他那句话:

“孽障啊!你去死了吧!别到我家了!求求你了!”

我就是这样和警察说的,但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而且我还多加了些对他们的抱怨和不满。

警察其实并没有抓我去局里,只是在我的房间里给我做思想工作。但他们在听到我今年刚好高考完,便十分好奇地转换了话题:问我考上了哪所大学、交了女朋友没有、成绩怎么样……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我有错,但我的父母也有错,他们不仅开导了我,也开导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跟我爸妈说,我现在已经是18岁的大人了,不能再以往常那样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跟我说,可以适当地去放松一下身心,比如说去运动运动、打一打游戏……最后他们还说与我相谈甚欢,并不觉得我是个霸道、不讲理、会随意出手打人的人。但我却跟他们说,人在与陌生人的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往往会将他最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最后他们走了,爸爸给了他们几包烟,几瓶水当做是他们来跑一趟的辛苦费,但他们落下了一瓶水,在与警察陈述了一个多小时的“口供”后的我也感觉到了口干舌燥,便将那瓶水灌进了我的嘴里。

这次他们来了几个人,我还是没有记清,但是第一次来找我的警察只有一人。那时他一来便对我进行了审判,因为他是爸爸的朋友,他要用他警察的职务来帮朋友来好好管教一下孩子。但与我说到最后,也和今天的几位一般,说与我相谈甚欢,并对我做出通情达理的评价。

警察走后不久,爸爸妈妈带着侄儿也走了,他们去县城了,他们在县城里也修了一座房子,但不常住,可这并不是因为那里修得不好,而是因为在镇上他们可以赚到钱。

这时已是正午,因为在家里折腾了一天,我除了一瓶水,肚子里面空空如也……

爸爸妈妈走后,我一人在偌大而空荡荡的房子里又一次地熬到了深夜。我睡不着,我艰难地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我懊悔自己的冲动,也埋怨父母的离开,明明都如他们所愿,我被警察教育,他们也被开导,可他们还是离开了,自私地把我独自留在家里,咀嚼和吞咽所有的痛苦与悲哀。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说不出话,这里没人能听我说话,我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没有另外任何东西的黑幕,咬着手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我饿了,我去了厨房煮了些饺子吃,但吃完后我还是感觉饥饿,所以我又煮了些面条。我再一次的吃完后,我要把吃完东西的碗放到灶台边上,但这时我却看到这里已经码放了许多的碗筷,零星的几堆,但却都有高塔般的身量。于是,我把碗洗了,还有那装着非牛顿液体的盆。非牛顿液体很粘,但用水洗却意外的方便。

洗完碗后,我环视了一下厨房, 天呐!我简直可以用赶完集后的街道来形容它!或者它甚至更加糟糕!在实在看不过眼后,我又开始了忙碌。灶台旮旯里已经发黑的陈年油烟、七上八下的餐桌上的“风景”、餐桌下地板上上个星期打翻的肉汤,它现在已经是褐色的了……

收拾好厨房后,它在我眼中乖顺了许多,它令我有了成就感,所以虽然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3点,但我还是决定把整座屋子都打扫一遍。于是我又走进了客厅……

我以前并不是没有整理过家务,次数也不少,但从未有过如今天般地彻底,就连过年也不例外的没有比过今天。我不知道是因为父母走后我闲得发慌,还是我真的无聊到只能用整理屋子来排解我心中的空虚。但是完成这件事,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整理好了,这整座房子我都整理好了,除了哥嫂的房间我不太好动,这间屋子的五层楼我都整理好了,就连父母的房间也不例外。现在已经6点了,大家都陆续从家门中走出,来迎接这清晨还算温和的太阳。而我在丢完最后一袋垃圾后,如脱了骨般地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这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它让我感到了满足,甚至忘却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如果爸爸妈妈没有回来的话,这肯定是令人欢愉的一天!

但是他们回来了。他们是晚上回来的,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但大概就是太阳完全沉入山后边的那一瞬间吧,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来没有跟我说什么,但是我却表示我一个人在家里非常开心,并不欢迎他们回到这里。并从一开始的心平气和的交谈到后面大声的“滚”。

“我们为什么要滚?这房子是你的吗?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你凭什么叫我们滚?”

“要滚也是你滚吧!你凭什么还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还住在这里?叫我们滚?哼!”

我看着今天刚整理的桌子又被堆成了杂货铺,不是很大声,却也并不是很平静地说道:

“今天是我18年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天,我原本以为我讨厌的是这地方,但今天我知道了,我讨厌的从来不是这地方,而是这地方的人!”

说着我便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妈妈也上来了,刚才她洗好了澡,现在就要上床睡觉了。

“滚。”

我并不是很大声的说道:

但妈妈好似没听到般地继续往房门走去,我这时拉住了她,又重复地说了一句:

“滚。”

我看到她的眼眶已经变成紫色了,周边也隆得像山丘般高耸,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开她,依旧用冒着火、狠厉却又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妈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换了方向,向楼下走去。但她马上又转过了头,上楼去了厨房。

我跟着进了厨房,并质问她还要干什么,怎么还不滚,但她只是拿着个篮子从冰箱里一颗一颗地拿着鸡蛋。鸡蛋她拿了还不到一半,其他的食材也多多少少的拿了些,但正当她要关上冰箱时,我却又把冰箱门按住,把里面的食材一股脑的往篮子里装。

“你不要这样,我拿不下。”

“不,你们全部拿走!”

“我们明天再来拿,不行吗?”

“不行!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母亲手中的篮子满了,双手也吊着拥挤的一群塑料袋,我的手里也同样如此。之后我们下了楼,其间我还多次催促着妈妈快一点。

“走,我们走,这个家就交给他,我们走!”

爸爸一脸惊愕,看着我们手中的大包小包,

“那冰箱我们也要搬去呀!”

爸爸说道:

“你今天住那地方没冰箱吗?还有搬冰箱?”

我很没好气地说道,并把手中的食材全部丢到躺在沙发上的爸爸身上。

爸爸双手一揽,有些狼狈地将其全部抱住,但马上又从容不迫地说道:

“我要两个冰箱不行吗?”

“好!我给你般,搬完你就快滚!”

“你去帮一下他吧,那冰箱太大了,一个人搬不起!”

这是妈妈出声道:

我没等回应就上了楼,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精疲力尽,才堪堪将那硕大的冰箱搬了下来。

爸爸依旧躺着看着我,然后又从容不迫地说道:

“钥匙呢?”

“什么钥匙?”

“城里房子的钥匙。”

“你们不是有吗?要不今天你们到哪住的?”

“钥匙被你哥拿去了。”

“不是有两把吗?”

“你上个月在城里打暑假工的时候,不是拿去了一把吗?”

“我一回来就给了你的。”

爸爸撇过视线,依旧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快速地摇晃了两下脑袋。

我看到这气不打一处来,继续说道:

“那你想干什么?”

“我要城里房子的钥匙。”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你有没有关我屁事呀?我只要你滚出去!”

“你去找一下吧,你真的没有给我!”

“好!我去!把钥匙给你,你马上给我滚!”

说完我跑上了楼去,发出了和昨天早上父亲上楼时一样急促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我又下了楼,我没有找到钥匙,但我依旧要求他们滚。

“你没给我钥匙,我到哪里去?”

我顿时火了,一脚踢向旁边的木质凳子。

“操!”

父母好似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说什么,也有可能有表情的变化吧,但我当时情绪很激动,根本注意不到。

我反手抓起了在我右边父亲随身携带的包,在一阵粗暴的翻找后,掏出了一把钥匙。

我看不到我的表情,但当时我的脸应该和刚烧好的炭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妈的,这是什么?”

我再一次把手中的东西丢进爸爸的怀里,但这时他的怀里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所以钥匙很稳健地停在了爸爸的胸口,仿佛扎了根般似的。

“呐!给你!快滚!”

爸爸转过头来看向了我,我这时看清了也还记得他的表情,他是把眼睛睁得很大地看着我的。

“叫你快滚,听不听得懂人话?”

“我不滚!”

“那我叫你走!”

爸爸这时又把头撇向了一边,很急促地又摇晃了两下他的脑袋。

我气急得很,但并没有很大声地说道:

“你走不走?”

他仍然是摇晃着他的脑袋。

我忽地从凳子上跳起,大声地吼道:

“你走不走!”

爸爸又瞪圆了眼睛看向我:

“我不走。”

我没有再说话,愤怒已经使我说不出话来了,我被它冲昏了头脑,一把抓起了刚坐的凳子,向躺在沙发上的爸爸身上砸去。但我这次只砸到了他一次,第二次被我妈妈抓住了。

“你怎么又打你爸爸?你别打他了!你看他的脸,那么长的一道划痕,你早上打的!呜呜呜——”

妈妈哭着跟我说道,我手中的凳子是塑料材质的,在我狠命的砸击下已经变得四分五裂了。

“哇——啊啊,你看看你又把你爸爸打成了什么样?”

我这时才看到爸爸,他这时已经站起来了,而本来就有一道划痕的脸上,现在眉毛上又多出了一抹鲜红,并且不断地向下淌着。

爸爸闻言,把手机打了开来,我不知道他用的是手机上的哪个软件看到的他的新伤,但他在放下手机后,马上大吼了一句:

“我杀了你!”

并马上冲到杂物间,抄起了一把原先用钝的刀,气势汹汹地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看他拿了刀,心里又急又怕,赶忙拿着手中四分五裂的凳子朝他手中的刀挥去,紧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踢到了墙边。刀掉了,我连忙捡起,将其重新扔进了杂物间。然后又是一顿拳脚对着已是头破血流的爸爸的身上招呼。

妈妈这时又赶了过来,她拉着我的手,哭着求我不要再打了。我停了下来,并审视着这被打的老头,只见他现在眉毛上还在咕咕地往外冒血,刚打的那几处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我也记不得打到哪里了。但我能肯定的是,过了今晚,我打他的那些地方便会在他的身上浮现出青一片紫一片的记号来。

但他没有再继续与我打斗,而是坐回了沙发,拿出了手机。

“喂,你在吗?”

他打了个电话,再说出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你到前面来一下。”

“别问!你来了就知道了!”

“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呀?他来能解决什么事情?”

妈妈这时带着哭腔跟爸爸说道: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打给的是谁了。他打给了我的叔叔,叔叔比爸爸小上一些,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比爸爸要年轻力壮,并且确实是同我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他也打过他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只不过他的那些事迹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他现在还能够以长辈的身份来审判我这个赴他后尘的侄子。

爸爸把电话挂了,但这时妈妈又重复说了句:

“你把他喊过来干什么?他能解决什么事呀?”

我也在这战后的停息中看向了爸爸,他已经老了,前面便已经提到他已经须发皆白了,而如今,脸上咕咕冒着血的伤口更显得他苍老与憔悴了。

我不禁把脸往前伸了一些,想更仔细地看看他被我打成了什么样。

“你去洗洗吧,这个伤口得处理一下。”

妈妈已经停止了哭泣,但声音依旧哽咽。

爸爸什么也没有说,还只是摇了摇他的脑袋,只不过现在这脑袋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也重新坐在了凳子上,三个人就在无话的寂静与尴尬中僵持着。

“又怎么了?”

叔叔来了,他打着个赤膊,一推门便打破了先前的宁静。

“又怎么了?你看看你哥,被他打成什么样了!眉毛都在流血呢!”

妈妈又哭了起来。

还没等妈妈把话说完,叔叔便一个转身指着我大声呵斥道:

“我发现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我本来就是无可救药了!”

“还顶嘴,你这个人就应该放在监狱里关着!”

“好啊,你把我抓了关监狱里呗!”

说着我把口袋里的手机放到了一边,慢慢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昂着头向下看着比我矮了一头的叔叔。

“怎么?你还想打我?来呀,我等一下就把你两个堂哥从外面喊回来!”

“你喊啊!”

我往叔叔所站的地方向前走了一步。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叫他们打死你!”

“你不要以为你那两个儿子很厉害!”

“你厉害!你厉害!”

我很快地踢出一脚,直接踢在叔叔的胸前,越来越咄咄逼人与靠近的他被我踢翻在了地上。妈妈这时走了过来,张开双手试图抓住我:

“别打了!别打了!”

我看着她向我走来的动作,还以为她是扑我来的,于是也是一脚将她踢到了一边。

叔叔这时站了起来,拿出手机说道:

“报警!叫派出所来抓他!”

爸爸这事也在旁边附和道:

“打…………”

他说的是打电话号码,但并不是110,我没听清。

“喂,公安局吗?我要报个警!我们家出了个报应!把他爸把他妈都给打了,我是他亲叔叔,到前面来扯架,也被他给打了!”

“什么?不行!你们必须得来!你们说的打了他爸他妈就算了,但是他打了我,这是我报的警!”

“好,我最后跟你们说一下,我报了警,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你们一两句话就可以推脱的!”

最后叔叔报了我家的地址,然后又指着我大声吼道:

“好!你记住!以后你没我这个叔叔,别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我他妈什么时候给你发过消息、打过电话?”

“㖃!今天下午怕是鬼给我发的消息!”

“那是爷爷送了菜,我叫你过来拿!”

“我需要吗?我有喊你叫我过来拿菜吗?”

“那你还不是拿了?”

“我一进来又没打你,又没骂你的,你直接一脚就踢在我胸口上!”

叔叔没在跟我提电话和消息的事,转而提起他被打的事。

“你没骂我?”

“我骂了你什么?”

“查监控,你没骂我我站着让你打!”

我指着监控大声地向着叔叔吼道:

“骂你,你活该!骂的就是你!……”

后面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子,狠命地握在手中向他冲去,但我没有用玻璃杯子打他,只是推搡着打了几下他的大臂和后背,而他则双手抱着头,差一点便要被我推出了门外。

我爸妈也跟了上来,扯着我的手把杯子夺了下来。

“来呀!打呀!怎么不打了?你再打我一下试试!你再打我一下,我就把你送局里!”

叔叔解放了双手,挺起了胸膛、昂起了头朝我大声叫嚣道,仿佛一个胜利者一般。但他这个时候确实是一个胜利者,他没有动手,但他报了警。

“懒得和你们说话!”

说着,我上了楼。

我在楼上等了许久,甚至还看完了我没看完的另一半《局外人》,当然,在当时的情景下看了,也好似没看一般,这导致我第二次再看的时候对其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最后,警察还是来了。

“哇,小伙子,昨天怎么和你说的?今天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熟人,是昨天的警察,但也有些生面孔,可这次的人数和新增的人数,我还是不太清楚。

“小伙子,你是啥情况?打父母?不应该呀!谁去打父母呀?父母生你养你,你还打他们?”

一位瘦高的警察,在我一旁坐下,坐在我的床上。我并没有回应他的话,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社会是什么社会吗?”

“法制社会。”

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很小,但被他捕捉到了。

“对呀,那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知法犯法?”

我又没了声音。

“那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要打你的父母?”

这时爸爸上来了,拿着几包烟和几瓶水,我们的警官也被迫停下了审判,伸手收下了。

“你和警察说!”

爸爸,对着我说道。

我依旧不语。

“你这个脾气也太大了吧!我一个警察局局长和你说话,你还爱搭不理的!信不信我真的可以把你抓到牢里,毁了你的一辈子?”

我还是不说话,但还是有些震惊:他就是警察局局长?

他的脸黑了,起身拉着我爸爸走了。

“小伙子,脾气别那么暴嘛,你看,你爸你妈你叔三个人打你一个,他们打不赢?不可能的吧?怎么说,你打他们是不留情面的打,他们打你肯定要留手,怕伤着了你,你看你伤着了哪里?你再看看,你爸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又是一个警官在我床上坐了下来,紧紧地贴着我坐的。

我还是不说话。

“唉!我就跟你说吧,看不惯父母,很正常!像我,我以前也打过我爸,打过我妈。”

警官没有停顿太久,继续道:

“我脾气也爆得很呐!以至于我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父亲,孩子都上初中了,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是怎么打他的?他小时候在那哭 我被吵得心烦,掐着他的脖子就往墙上摔!”

“你脾气这么爆,是不是小时候你爸妈经常打架呀?”

我把头埋得更深了,但我不知道怎的,我对这位警官感觉更要亲近。

“嗯?是不是?”

“嗯。”

在警官连续的询问下,我轻轻地从鼻子里挤出了个字。

“对嘛!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嘛!不说出来怎么解决嘞?”

“我没那个习惯,反正说出来也只会被求着说不要再说了。”

“唉!你这小伙子,咋这么不能干呀?你到哪里上大学呀?”

在得知我今年刚高考,并且考上了大学,他便开始说我的成绩不错,考的大学也不错,人长得也好看……诸如此类与这案件无关的事。

“小伙子啊!那你更得能干些了呀!现在大学毕业也难找工作,而且你上大学不也得父母资助你?你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不得父母给你打点关系?”

这时,另外一名警官抽烟呛到了,粗暴的咳嗽了两下后,猛从喉头吸出一口浓痰吐在了我房间的地板上。

我皱了下眉,但马上又舒展了开来,因为是低着头,他们也看不到。

“所以说嘛,你要和父母搞好关系,以后嘞,还是要靠父母帮衬的!你别把和他们的关系闹得那么僵。说真的,这房子是他们的,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赶你,但你不能赶他们,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是嘛!在法律上,他们现在已经可以不抚养你了,但你必须要赡养他们了!”

我把头撇到了一边,嘴里啧了一声。

“呐!抽一根吧,别那么烦。”

说着,那位警官拆开了我爸给他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了我。

“我不抽烟。”

“呐!拿着,释放一下压力!”

我确实不大会抽烟,但他好像认定了我会抽的一样,硬把烟塞到了我手里,并强迫地让我放在嘴里,甚至还给我点上了火。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抽了几口,但是尝不惯烟味的我呛得如得了痨病般地咳嗽了起来。

“对嘛!把事情看开了就好了,你要能干一点嘛!像我以前打的我妈,她叫我以后再也别吃她煮的饭,她煮出饭后,我第一个就冲到了餐桌前,把饭给盛了……”

……

这位令我感到亲近的警官后面说的话,我还是没有记清楚,但是他们走了,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走了。他们并没有抓我去局里,我甚至照例礼貌地跟他们道别:

“辛苦你们了,麻烦你们跑这一趟,慢走哈!”

他们也客气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就走了。但其实我并不是一无所获,亲爱的警官们也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一些我记不太清的话,和我房间里一地板的烟屁股和浓痰。

好了,我的口供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们可以选择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你们仍然需要注意的是,这只是我,一个被审判的人的一面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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