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非
印象中儿时的年味是攒出来的。
爸妈一年四季苦着脸,到了大年三十,脸上才开始挂笑。过了正月十五,又把笑收起来,脸上回复原先的模样。
平常本来就闻不到一丝肉腥味,临近年关更是难得。从集市上称的几斤肥肉和门口水塘里网的鱼,加上三两只鸡鸭,都要洒上盐,挂在灶火上熏成过年的腊肉。如果我们贪嘴想吃,多半会招来父母的呵斥或者一记大耳光。
糖点和其它好吃的零食,也是爸妈日常赶集时,每次偷偷买一点,然后用草纸包好,锁在柜子里,防自己的儿防贼一样。
每到过年,爸妈一般会给我们兄弟仨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做完给我们试穿一下,然后让我们赶紧脱下来,收到衣柜里,攒到过年穿。
爸爸知道男孩子过年少不了要吵着放炮仗。早早他会买好一百个大红冲天炮,等到年三十吃完年饭,再拿出来,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争抢不停。
湘北的年饭大多是早上吃,并且越早越好。原因是防止讨债的上门,触了霉头。
大年三十那天,往往鸡叫头遍,爸爸就在堂屋放响十二声开门炮。一轮声震屋瓦的巨响过后,我们三兄弟睡眼惺忪地从热被窝里探出头来,想嘟囔几句,突然想起,一大桌香喷喷的年饭莱在等着我们呢,立时睡意全消。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我们已经穿着新衣裳坐到了餐桌旁。开吃前,妈妈不忘大声嘱咐我们:放开吃,越吃越有!
即使如我狼吞虎咽中,不小心打碎碗碟,老妈也会开心地补一句:没事,越打越发! 这在平时绝对会被她用指关节在我头上敲一个爆栗。
我们越是吃得满嘴流油,爸妈脸上越是乐开了花。偏僻农村的破旧砖瓦房,被积攒了一年的幸福塞得满满当当,再大的北风也吹不进来。
那是七八十年代我儿时过年的情形,之前人们怎么过年,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童年,正好贯穿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几件大事:十年动乱结束、大规模拨乱反正、农村联产承包到户、改革开放揭开序幕。
历经伤害、贫苦和看到曙光的人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和谐。也格外看重亲情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过年成了一种朴素的表达愿望的方式。
家家户户,都攒到过年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家人、给客人,包括最温暖的话语。
就算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大门上也要贴上红彤彤的春联,年饭桌上也要摆上十盘八碗,招待客人时也要把花生瓜子糖果等堆满果盘。
人们走亲访友,礼尚往来,互道平安,其乐融融。
后来,人们的生活水平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三兄弟也先后参加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一大家人再也不用为日常的吃穿用度发愁了。更不需要为了过好年,节衣缩食,全力以赴。爸妈一年四季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
近几年,我们多次跟父母提出想法,建议像别人一样改变过年方式,在酒店包年夜饭或者全家去外地过年。
但爸妈固执地想把我们拉回从前。坚持一大家人回老家吃团圆饭、贴春联、放鞭炮,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过年。唯一的改变是吃年饭从清早改到了中午。
现在,每当望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和水果点心,被我们这些后人浅尝辄止,当成摆设。每当看到爸妈眼里躲藏的那份失落和迷茫。我就忍不住开始怀念,怀念儿时过年的热闹场景,怀念那份得之不易、先苦后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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