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认知过程中,什么样的人是纳粹呢?
他们至少要贪婪、粗暴;他们曾经穿着最精悍漂亮的制服,但做下的都是令人发指的残酷勾当;他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仅凭着几句口号和煽动人心的几段演讲,就成为了忠实的走狗,面对手无寸铁的羔羊大行杀戮。
但《奥斯维辛:一段历史》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在这个集中营里,有医生,有知识分子,有工程师。他们有思想,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却发自内心地认为犹太人不是人,而是病菌。“波兰人的反犹可能更多跟金钱有关,而纳粹的反犹主义却是:‘你们为什么活在这世界上?不应该这样!你们都该消失!’”他们服从于上级,将自己的聪明用在研究“高效率”地杀害犹太人上,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不是在杀人,不是在毁灭一个种族,而是在做一件对世界有益的事情。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但很奇怪,在奥斯维辛,你能看到医生倾尽全力,只为了研究出一种能够快速杀人的方法;工程师加班加点设计的,不是机器,是能够更好为庞大的尸体量服务的焚尸炉;而军人更不用提,只要他们的上级说处决某人,那么在他们的大脑做出反应或者产生疑问之前,他们的身体会自动反应,服从上级的命令。
在奥斯维辛这样一个地方,法律和道德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片真空之下,催生的是一种畸形的道德水准。处理尸体的是犹太人,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走进毒气室,但什么也做不了。每次在尸体堆中寻找贵重物品,他们都抱着“看不到就活得更长”的想法。人间地狱就算开满了鲜花,也还是人间地狱。就算知道杀人不对,他们又能做点什么呢?
当最后一批受害者与加害者都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奥斯维辛就会变成一个故纸堆中的名字,后人就算再怎么想象,都不会再得到那样的震撼。对于在奥斯维辛被杀害的人来说,他们可能永远得不到安宁。那片土地曾经被寻找贵重物品的人一遍遍翻动;他们所遗留下的头发、牙齿,破旧衣物,被放在纪念馆里展览;一百多万人的最终归宿,也不过是一小片墓地,和不远处的维斯瓦河。有罪的人最终得到惩罚,无辜的受害者应该得到补偿,这是我们美好的愿望,但实际上,这些生命糊里糊涂消失的时候,夜空仍然美好,星星丝毫不曾移动位置。他们用死亡带来的见证,在现在的人看来,也就只是一个见证,或者一个词语而已。
用“平庸的恶”这个词来形容奥斯维辛中的加害者,再合适不过。他们很多人都是好父亲,好丈夫,但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将他们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放在他们的信念或者逻辑下,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犹太人的原罪,是生而为犹太人,在这种外人看来有点可笑的思想下,是无数犹太人的死亡。
读过了这本书,善与恶的关系在我头脑中开始不那么清晰。我不知道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但我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扇从不上锁的恶之门。不管何时何地,我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推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