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的吹袭让当当突然感到有一丝丝的凉意,她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下意识地双手交叉胸前并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此时正值盛夏,吹过山坳的风不至于太凉,莫非是严苛之前的表现带给她无法抹去的寒意?
前天晚上,父母因为自己的教育问题吵开了。当当听到父亲提起了东林寺的住持远慧大师,当时的话清晰而真切,不容她有一丝置疑。“我教不了她,你带她去东林寺找远慧大师吧!”父亲的这句话在那晚重复了三遍,这不禁让当当产生了疑问:父亲为什么要让母亲带自己去找远慧大师?难道我的身世与远慧大师有关?莫非我是他的女儿?不,太搞笑了,和尚哪来孩子?或许他知道我的身世?或许我是他早年在半路上拾到的弃婴?
当当越来越发现她的身世的确是一个谜,或许当中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与其这样猜来猜去没有一个结果,倒不如直接去找远慧大师问个清楚,也更快!但我只是一个小屁孩,去找大师的话,他会不会见我?如果不确定,那我又该不该去?如果真要去,那我敢不敢?路不熟,能不能顺利到达?中途又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如果去,又要准备点什么……
该不该去呢?当当问过小松树,可小松树只表示同情与安慰,对于寻亲他不置可否;当当又问过星星,可星星也只是在倾听中眨眼,对于寻亲与否也是避而不答。当当望向村子,那影影绰绰的灯光似乎在对她说,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不建议她去!当当找不到一个支持者,她有点失望,全身有气无力,她只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昏暗的夜空。
西边最后的一丝亮光也被黑暗吞噬了,天越来越黑。她抬起头,干枯的松树枝丫几乎也看不清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团重重的黑印。脚下的田菁除了上面的叶尖还可以稍稍看清之外,下面黑压压一片,让人联想到会不会从里面跳出一只会咬人的野生动物来。无论是远山的轮廓,或是果树的影子,还是村庄的模样,都变得越来越朦胧。
她只看到村子上方炊烟袅袅,水汽氤氲。
当当开始感觉到有露水打在自己的头上,有丝丝的粘湿与凉爽。她用手扫了扫探到身边来的田菁,也感觉到有微细的水珠在指间游离。是的,夜深露重湿气大,奶奶说这样会伤身体。不过想想要回到那个没有一点爱的家,还不如呆在这里好了,伤就伤吧!此刻的当当有点自虐,她希望用这种自虐来无声地控诉父亲的残暴、凶狠和无情。是呀,相对父亲的冷血,这一点湿气又算得了什么?
沉溺于自虐是一种畸形的倔强,更是一种变相的反抗。这么轻易就回去了,那我的控诉与反抗不就显得稀释而无力了吗?谁扛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所以我必须坚持再坚持!想到这,当当耸了耸肩,双手向上抻了几下,同时伸了下懒腰,然后一股脑儿地坐了下来。
突然,右前方一道灯光射向空中,然后慢慢下压,最后随着呜呜呜的发动机声音,一辆轿车远远地开足了马力,凭着惯性使劲地往山岗上冲。车子冲上去,然后沿着面前的碎石路开了过来。是的,这是进村的唯一的仅能供一辆汽车通过的山路。虽然夜色朦胧,视线不甚好,但当那轿车冲上最高处时,独特的车身轮廓在以天空为背景的画面中显得更加容易辨认——对,是悍悍家的车!
车子慢慢驶过来,灯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当当的身上。当当只好伸出手挡住射过来的光。这时,悍悍从车窗内伸出头来,朝着当当大喊:“喂,野种,半夜了,还在这儿野呀?”
当当一听,心不由得倏地抽搐了一下——有点痛!这是当当的软肋!在她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生父的时候,还有人这般嘲讽自己,这无异于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就在这时,“你想死呀!你怎么可以点着蜡烛躺在蚊帐内看书”的话语一下子又从耳边传来,她再也受不了啦!
她立马从地上站起,随手拾起一块拳头大的橄榄形石块,然后向前一跃,一甩手臂,将石头扔了出去。可惜女孩子力度不够,石头还没扔出多远,就垂头丧气地坠落在公路旁边的芒箕上。她只能看着车子慢慢地拐弯,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对!我不能再受这种侮辱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明天,对,明天我就去东林寺找远慧大师,让他告诉我我的身世,我要快点找回我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当当刷地站起身来,一甩衣袖擦干眼泪,然后昂首阔步地向家中走去。
此刻,当当感觉到天空比之前更亮,眼前的碎石公路也瞬间发白,走起来也比平时平坦了许多。两边的芒箕与灌木也乖乖地闪避,卧向两边为她让路。再听,路边的虫鸣也多了些欢快的节奏。几只夜鸟在空中上下翻飞,并以清脆的腔调不停地鸣叫,直送她回到家门口为止。
爬上床,当当将月饼盒中的零花钱取出,塞进衣兜里,然后又将那块“共苦”的玉牌戴在颈项上,才安心地躺下。
当当望着窗外深邃夜空中悬挂着的越来越亮的星星,听着墙角下一阵阵声音高亢的虫鸣,又低头看村口一直在顽强地发光的路灯……那一刻,似乎有大大小小的能量从四面八方聚来,然后从天灵盖进入她的身体。瞬间,当当精神焕发,似乎从中获得了能量!
她用力握拳,然后自言自语:上天佑我,我要寻父。只等明日,我就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