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深了,李钰送微醺的重行行回丞相府,临别时叮嘱道:“行儿长大了,不可以再任性胡闹,日后丞相也不可再事事宠着你就着你的意思了,你该体谅他,帮着丞相料理家宅,学习一下管家之责替你父亲分忧了,出行玩耍,应当要带着斗篷,让几个侍女跟着才好。”
宫门就要下钥了,李钰不得不走,他知道,这次分别,以后再见就难了,须得下过拜帖,得到同意,方可不招人闲话,及笄过后,男女有别,他们虽为青梅竹马,到底是没有婚约,他只能以兄长相称,以免坏了重行行的名声,待她的这份好,不止是自己对重行行的儿女之情,更是对重相的敬重和爱戴。
重行行踉踉跄跄的回到屋里,她没有醉,她只是,想借着醉意,骗李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于是又取上一壶酒,趴在床脚,嘴里嘟囔着:“钰哥哥还真的是一本正经的,果然是爹爹教出来的,和他一样的榆木疙瘩,嘿嘿嘿。”
她心里自是失落,可是一想起李钰,她立马又喜笑颜开了,及笄之礼过后,她就是当朝的郡主,凭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皇帝和太后对自己的宠爱,平日里就连太子都得让她三分。
“往后,我终于可以事事都维护钰哥哥了,保证他不会受人欺凌,平安喜乐的过一生。”酒壶滚下了床,砰砰的响。
重行行脸上还带着笑意,那样子入睡,一定是做了个好梦,梦里有李钰,她们在郊外放着风筝,在野外牧马驰骋,在河边捉鱼玩水,晚上的时候,一起在屋顶数着星星,等着第二天的太阳升起。这样的画面出现过无数次在自己的脑海里,她忘不掉,也无法不去想,她就希望这样和李钰在一起,然后回到家见到在案几上看书的父亲,撒着娇催促着让他早点睡觉,这就是她希望过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第二天真是个好天气,太阳光照在重行行的额头上,即使不施粉黛,这也是一张美得耀眼的脸庞,嘟着嘴时可爱活泼,微笑时甜美明媚,一本正经的时候,倒也是端庄大方,分外优雅。
“小姐,起来了,前厅来了客人,老爷让您前去侍茶呢,断不可失了礼数。”侍女柔儿着急忙慌的跑上跑下。
重相和蔼,更是体恤寒门贫弱,对府里下人都是以礼相待,平日里收拾书房的管家王启给他添茶的时候,他总不忘说一声多谢,就连重行行,也是每天王叔王叔的叫着。重行行性子活泼,也是经常带着侍从们在府里捉鸟偷蛋,踢蹴鞠捉蛐蛐儿,和侍女也是打打闹闹的,一点儿都没有大小姐的傲气。
“知道啦柔儿妹妹,我马上就起来。”
重行行一脸疲倦,重府治家严明,从不敢惯坏了女儿,于是重行行每天都不需要人服侍着起身,她正如往常一样,穿着那件淡紫色的小衫,这时柔儿拿着一套衣裙进来,急忙给小姐换上。
“小姐,今天老爷可是嘱咐了,让我来给小姐梳妆。”
“哟,今天爹爹良心发现?还是终于受不了我平日里那邋里邋遢的样子了呀。”重行行坐着乐开了花,心想再也不用自己梳那麻烦的头发了就甚是开心。
“你可别会错了意,今日可是你及笄第一天,老爷说了不可再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一般了,你看好了啊,且学它一学,我明儿个还是会让你自己梳的哦!”
重行行立马翘起来嘴巴,“就知道爹爹才不会那么心疼行儿呢。”说罢还是认真的看着镜子学着怎么梳这样的头发。
重行行端着茶水来到前厅,看到一个着墨色衣服的公子正与爹爹相谈甚欢,看那衣着朴素无华,却尽显其儒雅脱俗,实在是陌上人如玉。
“爹爹,茶水来了,可还要添些吃食?”
重行行穿着明黄色的衣裙,略施粉黛,点着绛唇,画着远山峨眉,带着温柔的笑意,头上的简单步摇一摆一摆的,朝着他们施施然走来,
“欸,这个妹妹,我仿佛在哪儿见过哈哈。”欧阳景明笑起来,眼前这个娉婷少女,昨日在市集上还是一副刁蛮模样,忽得今日这样规矩温婉,倒是叫他很想捉弄一番。
他笑起来真好看,温暖活泼的,却又不失庄严,但是他那一番挑逗的言语,着实不得重行行喜欢。
“这个公子说笑了,小女平日里就在屋子里头抚琴绣花,别说你一个外地人,就连父亲也是月月没见着小女几回呢!”
重行行还在那端着,不料父亲道:“我是月月没见着你几回,你又几时在家里抚琴绣花啊?”
“爹爹,你怎的,在外人面前让女儿这样出丑。”重行行小声贴着父亲耳畔说。
重相摆一摆手,“不打紧,此乃你欧阳伯伯的公子,小时候你们还见过呢,自家人自家人。”
“噢,原来公子方才说的见过不是轻浮之举,小女理应赔罪。”说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幼时见过谁还记得,莫不是姑娘还惦记着在下?”
“你,我自当你是正人君子,你言语之间却诸番戏弄。”
看来重行行是真的生了气,无论欧阳景明说什么,她都再不搭理,没办法了,他掏出昨日的玉佩来,“那姑娘可还认得这个?”
重行行一看到玉佩,诧异不已,实在想不到竟然是他,昨日现场嘈杂,重行行又不好直视男子面庞,只粗略看了一眼,竟没有认出,于是盈盈笑意讨好道:“原来是你啊,救命恩人,大侠,小女方才真真是无礼,再次给兄长赔礼道歉。”
“妹妹只方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误会我两次,可见咱们八字不合啊!我可是担不起姑娘这礼。”
“兄长兄长,这是哪里的话呀,我一见到兄长就觉得分外亲切,只是你这作风,也与昨天那谦谦公子的模样不符啊。”重行行拉着他的手臂摇来摇去。
“贤侄莫怪,小女一向自由惯了。”重相挠了挠重行行的脑袋,和蔼的说着。
“欸,重叔叔说哪里话,重妹妹我可喜欢了。”
“哦这么半天,经你俩一闹,我都忘记介绍了,这是小女重行行。”
“行儿妹妹好!”欧阳按着东国的礼仪行了行礼。
东国是南朝的边境国家,擅长牧马,民风洒脱自由。欧阳家是东国的大司马,向来有东国战神之称,重岳早些年在外游历时,和欧阳潇不打不相识,又因为两人皆通音律,便结成挚友,虽然各为其国,来往书信,却是不曾少过一封,此次也是他新得一曲谱,婉转处有一音不解,正好欧阳景明在外学成,应该要路过东国回至家中,便特意遣其去看望丞相,顺便请丞相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