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悼」
本不想写,但终归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节”。 既被一盏灯关照,当再掌一盏,为稻盛和夫先生,拾阶送别。 以此感悼。
「 关于圣」
东西方都习惯于把至高的人或物冠以“圣”字,圣杯、圣女、圣十字军团......是某种至高神圣的化身;诗圣、圣手、圣人.......是对某些领域登峰造极的推崇和敬意。所以,在世界文化的系统中,被冠以圣字的人或物,无一例外享有着最为稀缺的赞誉。稻盛和夫先生,在世的时候也被称作“圣”,在日本被称为“经营四圣”,与松下幸之助、本田宗一郎、 盛田昭夫一并创造了属于日本也属于全世界的“经济奇迹”。因为稻盛和夫先生的名字里有“稻盛”中的“盛”这字,与“圣”谐音,也经常被中国的追随者们称作“道圣”先生。亦能感受到先生在国人心中的地位。
「关于和夫」
先生的一生,看上去是一个拥有最朴素世界观的普通人,在多事的时代里,用着最伟大的“平凡之力”,完成了心之宇宙与自然宇宙之间的连接。只是这个过程中顺便完成了对企业的拯救、对国家的担待、对世界的教导。
一生敬天爱人、一生拿起放下。
而初次全面的见识先生生平,是通过他书中自童年的回忆开始。那种类似读着彼得德鲁克的《旁观者》或是看着《萤火虫之墓》的朴素气息,毫无时空距离的压迫,把精神连接到了一个体弱多病还爱哭的少年身体中。
- “ 在日本鹿儿岛,‘熊孩子’是指喜欢发牢骚,又不乖乖听人说话,只知道任性给对方添麻烦的孩子。每一次一有什么事不能如自己所愿,就要连续哭闹三个小时,哭得不能自已,任凭妈妈怎么哄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一定要哭够这么久。因此,稻盛和夫成了整条街最爱哭,也最能哭的仔,家人和附近的邻居给他起了个绰号‘三小时爱哭鬼’ ,母亲也叫他‘三小时鼻涕虫’。稻盛和夫很黏人,她的母亲纪美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每天又忙于工作,自然没有什么时间陪伴他,所以他越发巴不得时时刻刻跟母亲待在一起,母亲去哪儿他就要牵着妈妈的手跟着去哪儿,无奈之下,母亲连上厕所也只好带着他,否则就要上演‘三小时鼻涕虫’的戏码。”
- “ 每次哭完之后,稻盛和夫都感到筋疲力尽,神思恍惚。于是他就钻到家里一张给客人用的大矮桌下面躺着,泪眼模糊地盯着桌子的顶部,天马行空地幻想各种好玩有趣的故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悲伤”的心情也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 “稻盛和夫13岁时,当时他正准备第二次中考,他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叔母母因患肺结核,先后去世,稻盛也不幸被传染上了。”
这个少年是先生,却也不是先生,因为他太过于普通,于世俗间的浮世绘影中,近如邻里,全然不像“圣”名之下的想象。但他却真真切切又是先生,全部故事的开始和朴素,都尽于流年,不差一丝一毫。
如果说“道盛”是成名后的称呼,那少年时的先生可能更适合被称作“和夫”,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大雄”、“小夫”一样,想来那时候先生身边的人也都会用“和夫”来称呼他吧。
「 关于悼·圣和夫」
于是,成长的过程中,究竟从先生身上学到了什么?能够让自己念念不忘、隐隐幢幢?看见雷同的自己:
- “ 人若泄了气,疾病就会乘虚而入。在遭受落榜和疾病的双重打击后,稻盛和夫更加意志消沉,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内心的恐惧与日俱增。”
- “当时肺结核是绝症,稻盛心中充满了恐惧,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这时邻居一位好心的大嫂给了他一本名叫《生命的真相》的书。当时的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反复认真地阅读和感悟。”
- “ 年幼的稻盛和夫对患病进行了内部归因,认为发生在眼前的所有事情,都是由自己的内心吸引而来的,从中得到了“一切都由‘心’造”的结论,并以此作为贯穿人生的‘真理’。”
疾病、恐惧、不断地对世界思索,去寻找贯穿人生的“真理”,这些平时的日子里,积攒出的感悟,就像是映射着自己与“和夫”相遇前的平行过往,又在指引着去享受未来尚未到达,却已然惴惴的轨迹。拥有朴素的力量。
- “ 有一次,妈妈带着稻盛和夫和哥哥一起去参加树市活动(一个卖树和花草的热闹市集)。稻盛和夫发现了一家卖宠物兔子的小店,停下来不肯走了。店员给了他一只抱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抱着不肯撒手了。他缠住母亲一边撒娇,一边说“给我买一只嘛。”那时候正是生活很贫困的年代,母亲自然不肯买,觉得这是浪费钱。稻盛和夫见撒娇不管用,马上开启哭功,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使劲地跺脚。过了一会儿见跺脚不起作用,就干脆坐在地上两腿乱蹬,不断地哭喊:“我要买兔子。” 母亲打算绝不妥协,硬拉着他一路往前走。但他哭得越来越起劲,街上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母亲觉得孩子这样胡搅蛮缠地当众哭闹很丢人,于是给他讲了一番道理,试图让他放弃,然而任凭母亲磨破嘴皮,稻盛和夫就是油盐不进。最后,母亲只好给他买了一公一母两只兔子,前提是他答应会坚持好好照顾兔子。但把兔子带回家后,只不过三天左右的时间,他就厌烦了兔子,放在一边不管了。母亲不得不帮他照顾,尽管本来已经够忙的了。后来兔子又生了很多小兔子,都是妈妈帮忙照顾的。不过母亲也并不是一味地溺爱孩子,只要是违背做人原则的事,他都会明令禁止。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可能很多母亲都会被折磨得够呛,训斥孩子在所难免。然而,稻盛和夫在回忆自己的母亲纪美时却说:“母亲从来没有疾言厉色地训斥过我,真的是一次也没有。”
- “ 母亲对他充分的接纳,给了他巨大的安全感,整个童年都是在充满爱的氛围中度过的。母亲的爱也成为了他一生的重大精神支柱。不论何时,他都坚信母亲一直深深地爱着自己。接纳孩子就是最温暖的爱,母亲的爱也是稻盛和夫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读过了买兔子的故事后,我很容易联想到小时候自己也有相同的经历,不仅是兔子,小鸡、松鼠可能还有很多其他,虽然不会去哭闹的要,但也逃不过对宠物“三分钟”的热情后的不管不顾。与“和夫”不同的是,我并没有一位像纪美女士那样温暖的母亲,去带给自己巨大的安全感。
后来的先生说:“ 我母亲所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开朗乐观地面对生活,真实地把自己勤奋努力的样子展示给孩子们看,并且用她那无与伦比的爱守护着儿女。”
这些爱为日后“爱人”哲学,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和夫”变成日后的“道圣”,重要能量只是来自于对生活的平凡感悟,圣人人生并不像武侠世界里一样奇遇,或是荷马英雄的成长波澜壮阔,圣人的力量可以是简简单单中真挚又朴素的力量。
怀揣宇宙的密钥“ 高中时期的‘纸袋经商’经历就是一个开始,稻盛和夫本着‘帮扶家计,守护家人’的初衷,利用课余时间将自制的纸袋进行外出销售,没想到大获成功,也成为他人生中珍贵的体验。稻盛和夫将这次成功的经历归因为从“利他之心”出发的行为,认为成功的原因是怀有‘善意的动机’。”
- “ 年幼的稻盛和夫曾跟随父亲前往佛寺参与叩拜,僧人告诉他,从今以后要每天念诵“南曼,南曼,谢谢”这句话,向佛表达感谢之意。这句话深深埋入了稻盛和夫的心田,使他在往后的人生中始终怀抱着感恩之心,淡然面对困难。”
“利他”和“感谢”是世人听闻过“道圣”经营及人生哲学后,会被烙印下的两个关键字。从曾经心灵记录或生长的那一刻开始,这两个词走向极致与深邃。
忘不了先生讲过每一件不确定的事情是否能成时,只要怀着“利他之心”没有一丝的犹豫,就能够成功;
也忘不了先生所说要去做将“谢谢”常挂嘴边的人,对得到他人的帮助时说声“谢谢”,在花朵绽放时说声“谢谢”。
在原始的内心中,似乎把“利他”与“感谢”当做了一种“品格”或“道德”层面的约束,可先生所讲的却不是这一层面的事:
- “ 如果做一件事的动机是良善的,事情自然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动机是利己的,或者邪恶的,那么不管多么努力,事情都无法顺利推进。”
- “ 从利己到利他的转变,其中蕴涵着一条重要的宇宙法则,就是:你所能得到的取决于你所贡献的价值。”
- “ 人所具备的‘真我为心’,宇宙中创造宇宙万物的‘宇宙之心’是同一个东西,因此我们宇宙推动一切事物朝着本性进行进化发展,与“宇宙之心”产生共鸣,就会自然而然将事物导向更好的方向。”
如果说人生于宇宙之中,一生或累积的每一生,都是在做宇宙规律的探索,我愿相信先生所说所做是一种宇宙真相。其实自己作为没有宗教与信仰的人,能够去激荡心之深处的东西,便只有这样的规律。我不愿相信鬼神,但愿相信能量。
拥有善良和善意的能量。
当学习过这些之后,先生过往的经商之路、管理模式......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形而下”的随机偶然,“形而下”未必总能复刻,但“形而上”却如一盏灯,点一个人。
其实,对于先生的悼念远不止于先生“函授”给自己的这些智慧。也是因为先生是当代名家中对自己影响颇深的最后一位离世前辈。悼念先生,亦是悼念于我而言的一个时代句点。在成长的街道办里,他们带着自己的光走在前方,只要视线之内,便感心安明耀:
悼余光中先生[2017.12.17]
“睡了几次还是从梦中哭醒,听了听星辰和夜景,止了止思绪的端倪。上一次有这种情景,还是因为挂念故人。头顶的星斗移了一行位置,地上的岁月只停朝夕。我在想,为何余光中先生的离开对我的情绪有这样的震撼,自己原本在商业世界中头也不回的自信腐烂,早就没了少年时的锐意风发。才想到,多年前因为在父亲的书架上拿到了余光中先生的这本书,改变了我行文造句的方式,给了我表达自己的能力。这样是好的,总归让无知而孤僻的灵魂,找到了一种向生命宣泄途径。左手的掌纹在世界的眼里小众的助长时间蹉跎,不知道今天能想起的还有几人。但是,它是美的,美的让人惊心动魄,虽是文字却让人享受到韵律协奏之美,虽是现代文却游弋在集美与灵动的幽幽意境之中。而我内心是充沛与感恩的。那么先生早已成为了那一端牵引我的人。我从未一睹风采,却在骨子里追随。而今,先生的离开让我探看这夜的星辰与那时的自己。正像是,“点一盏灯,等一个人”,一个人的路,一天不灭的灯,先生归入早已等他回去的星海,泪水无非是要让这瞳中的星海无比闪烁。“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微风吹过蒲公英的岁月,忧郁的五陵少年,流浪在北美洲的心脏。少年时代,笔尖所染,不是希顿克灵的余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
——左手的掌纹”
悼季羡林先生未发布[2009.7.11]
“听说季羡林先生离世却是让自己'懵'的,记得上一次听见先生的消息是在北京的301医院里治疗。
虽然对先生的一生了解匮乏,但依然在《牛棚杂记》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共鸣——'如果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话,我本可以成为一个逍遥自在的逍遥派,痛痛快快地混上几年的。然而,幸乎?不幸乎?天老爷赋予了我一个犟劲,我敢于仗义执言。如果我身上还有点什么值得称扬的东西的话,那就是这一点犟劲。不管我身上有多少毛病,有这点犟劲,就颇值得自慰了,我这一生也就算是没有白生了。'
也在先生平生自述中感到钦佩——'说到国学基础,我从小学起就读经书、古文、诗词。对一些重要的经典著作有所涉猎。但是我对哪一部古典,哪一个作家都没有下过死工夫,因为我从来没想成为一个国学家。后来专治其他的学术,浸淫其中,乐不可支。除了尚能背诵几百首诗词和几十篇古文外;除了尚能在最大的宏观上谈一些与国学有关的自谓是大而有当的问题比如天人合一外,自己的国学知识并没有增加。环顾左右,朋友中国学基础胜于自己者,大有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独占“国学大师”的尊号,岂不折煞老身(借用京剧女角词)!我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于是先生能摒弃人人向往的“国学大师”和“学术泰斗”的头衔,不为名誉所累,活得洒脱。
当然先生之于我重要的还有第三处,出生于清平之家,自幼投奔叔父,寄人篱下。少小离家,缺乏父母关爱,叔父一家忙于生计,未能给予太多的关爱,在孤独中长大。自后游学成才。先生说:'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旅客。' 这就像是我成长中的投射一般,给予了我豁然开朗的勇气。
曾经还兀自幻想着,与先生同在一片区域,若能有机会去探望先生,有幸当面听听先生的教诲,此生受益。只是再无机会,只能凭吊。先生,一路走好。”
和夫先生、季羡林先生、余光中先生,以及今年八月五日离世的三宅一生先生,共同掌起了我过去十几年人生路中的明灯,在人格、品行、偏好、思考......始终启迪着我的世界,只是,当和夫先生也归入星河之时,以后,只能抬头仰望。
古时送别总有“柳条折尽花飞尽”,而今已无处折枝,惟心有隐隐。
一个时代,在此时的喧嚣中流淌致远,新如当初的浪潮此起彼伏,未有间断。只是停留在时代中的声音不再如当初那般简洁、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