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知道吗,其实世界的本源是萝卜。
好吧,那我试着感觉一下。
我闭上眼睛,默默冥想,慢慢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萝卜。
身体中心是条浅橙色的血管,外面围着放射状的颜色渐深的果肉,头顶上还有一簇翠绿的缨子。空气和水份,在我体内自由流动。我不需要呼吸,却感到自己充满了生命。
门开了,人类回来了。
“兔乖乖,还没有吃饭吧?”
我的脑袋一紧,被抓住萝卜缨子放在他面前。
他开始一口一口、异常缓慢地吃我。
有点疼。
他说,生命是对神的亵渎。
如此看来,自杀者必将进入天堂,因为他们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不知道一只萝卜怎样自杀。
我只能日益干枯、皱缩,逐渐变得灰暗和腐烂。
如果灵魂存在,对于自杀者一定是一件恐怖的事。
他们无法在天堂再一次把自己杀死。
他讲了一个爱情故事,一只兔子和一只兔子相爱了。
又讲了一个爱情故事,一只萝卜和一只萝卜相爱了。
兔子吃掉了萝卜。
兔子依偎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肚子里的萝卜也依偎在一起。
讲完故事,他若有所思地把我吃掉。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吧。
他的胃酸快把我融化了。
他说兔子的粪便能长出萝卜。
因为他们吃萝卜。
这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回到他面前的原因。
而狼的粪便能长出兔子。
因为他们吃兔子。
那人类呢?
多么无耻的种群,居然既吃萝卜,又吃兔子。
他说兔子的耳朵这样长,就是为了给人抓的。
人的脑袋这样大,就是为了被打碎的。
人不能扼制抓兔子耳朵的冲动,也不能扼制打碎别人脑袋的冲动。
打不碎别人,便打碎自己。
有时候借助重力,有时候借助反作用力。
耳朵和脑袋是万恶之源。
他说一切善心都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最初的恐惧,诞生了同情、怜悯,以及对所谓“正义”的坚守。
如果这世界是永生者的世界,必然是个极恶的世界。
死亡使我们有限,又使我们创造了超越有限的东西。
他说,没有“变态”这种东西,只要存在,即是常态。
就像总会有吃萝卜的狼,也总会有吃狼的兔子。
不要用常识、道德、习俗、分类法乃至最无辜的自然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想要处死少数派,就尽管处死他们。
他讲了一个恐怖故事:有一只萝卜,兔子不肯吃掉他。
这有什么恐怖的,我可看不出来。
于是他不再吃我了。
他的肚子逐渐瘪下去,还发出的咕咕的叫声。
他的眼睛变红了。
可他只是看着我,不发一言。
他最终还是会吃掉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开始心慌了。
他说,爱情诗歌总是喜欢标榜自己的爱是无私的,以此来证明爱的炽热。
对于这一点,最好的检验办法就是看诗里有没有祈使句。
“请你活在幸福之中”,这就是个典型的祈使句。
查拉兔斯特拉同时是个诗人,但是他没有为任何人写过诗,也没有任何人为他写过诗。
他的所有诗歌都写给了四季。
他说,如果你真的用眼睛——而不是用你那悲惨的激素去看,就会发现,没有任何容颜比花朵更美丽。
也没有任何成就比太阳更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