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喜欢《海街日记》的调调,不似《小森林》里柿子的田园生活那般完美诱人,却刻画出了生活最日常的样子。
日本传统文化的核心要素之一就是“物哀”。物哀是说从空寂的心境中生出一种哀愁之美。这部电影的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物哀的文学特性。从影片开头香田佳乃的腿,镜头缓缓上移至女孩的脸,樱花道上落在浅野玲额发上的花瓣,庭院里雨中摇曳的绣球花,香田幸和母亲撑伞走在林荫道上,藏在地窖里的外婆生前酿的梅子酒……每一个画面都有着无法描述的美,不是惊心动魄的那种美,也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却让人的目光无法离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美好的画面。
是枝裕和把悲哀的元素处理得恰如其分。三场丧礼,玲子醉酒后的心里话,幸和佳乃的争吵,千佳漫不经心的欲言又止,幸和母亲之间的别扭,幸和玲子在山上的呐喊。原本应该很悲伤的故事都作为背景掩在主线背后,呈现给观众的是清新美好的庭院小日子。大捧大捧的绣球花,秋日的红色浆果,篱笆外郁郁葱葱的梅树。性格迥异的四姐妹在这样的庭院里过着布衣蔬食的生活,有争吵,有解不开的心结,也有一番不可多得的乐趣。
最喜欢大姐香田幸,端庄、坚韧、善良、善解人意。在父亲的丧礼上,玲子什么都没说,幸却看出了玲子的日子在继母的掌控下并不好过,便主动发出邀请,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自己一起生活。当幸的阿姨说:“养孩子可不是阿猫阿狗,很辛苦的。这样你又要嫁不出去了。”幸的微笑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她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不过是再多养一个妹妹,像曾经和外婆一起抚养佳乃和千佳长大一样。
父亲的出轨,母亲的脆弱,让幸过早地担负起了养育妹妹们的责任。二妹佳乃跳脱调皮,笑起来的时候像正在和人捉迷藏的星星,三妹千佳温顺和善,是大姐和二姐之间的润滑剂。从两个妹妹长大后的性格来看,大姐幸确实有着母性的光辉,把两个妹妹养育得活泼可爱。
三姐妹都不介意多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愿意去呵护同父异母的玲子。而在玲子的心里,自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的孩子,对三个姐姐有着许多歉疚。但是,在她们相处的日子里,三个姐姐的细心呵护让玲子逐渐打开心扉,开始向姐姐讲起和父亲一起做过的事情。四姐妹一起去父亲去过的海猫饭店,一起在海边漫步。
是枝裕和用琐碎和平淡讲述着生活,却让人在烟火气息中触到了随时光流逝而愈发清晰的美好。老屋宅院门廊上刻着佳乃和千佳成长路上的身高变化,只是在这一天,玲子站在门口把自己15岁的身高也刻在了门廊上。在幸拿着尺子给玲子画身高时,玲子调皮地踮起了脚跟,姐姐笑着轻拍玲子,在门廊上刻下了玲子15岁。这一刻,大概幸已经从心底原谅了父亲,也接纳了玲子,才在往日时光中加进了妹妹的成长轨迹。幸对母亲的不理解,在外婆丧礼之后的第二天母亲给四姐妹送来礼物后逐渐化解。让幸原谅母亲的大概是母亲特意给玲子准备的那份礼物。原本只给三个亲生女儿准备了三份礼物,甚至第一天见到玲子母亲是充斥着仇恨的,但在第二天,母亲还是重新给玲子带了礼物。母女俩一起去给外婆扫墓,雨中的绣球花开满了山坡。幸跑回家给母亲取外婆酿的青梅酒,母亲大声喊:“那边滑,你要小心!”最日常的对话将生活的样子描摹得淋漓尽致。直到最后,镜头在海边展开,大姐对佳乃和千佳说:“也许父亲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应该很好。”从父亲的丧礼开始,到故事结束,幸最终原谅了父亲。影片中从未出现过的父亲是一条隐藏的主线。随着季节的转换,樱花开了,梅子熟了,浆果红了,玲子到来的这一年,三姐妹的心结都逐渐解开。
再多再美的文字都无法描摹是枝裕和镜头语言的美感。也许悲伤是生活的底色,但人间烟火里,谁又能在悲伤中开出花朵?何不让那些美好瞬间延续在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