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寺,半生恋

      这是我听到的一个八卦,不,这是一个爱情恒久远的事情。我们村五里之外有一个特别美的地方,也是一个村子,名字超好听,叫做青烟寺,实在是好听的不要不要的。初春时节,铺天盖地的山杏花开得让人沉醉不问归路。不知道青烟寺的祖先为啥这么英明神武有远见,让人顿生无限仰慕。名字取得美也就算了,还别出心裁栽了漫山遍野的杏树。寺庙有没有的倒成了其次。春天赏花,夏天遮阴,秋天吃杏,冬天西窗之下讲那年那月那寺里,花谢花飞飞满天……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大概是三十年前青烟寺也很这样一对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不知道两小姓字名谁,暂且就说是王二狗,王大妮。花开花落年复年,两个人情意渐深,慢慢都有了此生非卿不可的心。也许大概很有可能,全村的杏树都见证过他们花下私语,卿卿我我。大概也互相许了一生的盟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很可惜啊,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们等来一场楼台一别恨如海。不是天不许,是大妮她家老爹不许。

        还是嫌贫爱富的老戏码,二狗家穷。哥儿几个,房没几间,地无几亩,一年到头儿刨地薅草勉强吃上饭。不管大妮觉得二狗是个怎样的盖世英雄,大妮老爹左看右看觉得二狗吊儿郎当,不穷三辈子最少得穷一辈子。他们俩也求过吧,也哭过吧,也闹过吧,啥招儿也没用,王老爹除了银子,油盐不吃。早知春梦终成空,莫如当初不相逢。恨重重,怨重重,人间最苦是情衷。王大妮嫁给了邻村段老大,王二狗痛不欲生。那一年,青烟寺杏花白的如雪,花全部都落在王二狗的心里,厚厚的掩埋了半生……

        从此,男婚女嫁各自安好。王大妮生儿育女,绿叶成阴子满枝。王二狗也另有一番天地,娶得美貌娇妻,子嗣绵延,和和美美。所有的爱情结局,似乎都是这样,银河岸隔断双星,劳燕分飞各西东。然而,月老也许是觉得拿错剧本了……。于是,在不经意之间,一颗流星,或许是当初谁许下的愿,被月老伸手抓了起来。然后—————

        在三十年后的某一天,王二狗路遇王大妮。也许是,他等她。或者是,她等他。人间最美四月天,风儿轻摇,杏花又开,特别美,清香飘在青烟寺的山间树间,每一个风可以吹到的缝隙。二狗看大妮,还是两眼发光,什么年纪皱纹黑斑身材,能干勤俭会做人会来事儿完全忽略,有什么能抵得上那个可爱有趣的灵魂。大妮看二狗,还是自己的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他在地方就是阳光雨露,春风和煦。心上那个不规则的血窟窿,谁也堵不上自己也不敢碰的洞,一下子就严丝合缝的复位了。这,还什么能阻断隔开……山不能,水不能,时间不能。剩下的,世俗道德,流言蜚语,各自家庭儿女,在火山爆发面前都是一片云烟。二狗大妮坚定携手,愿同生共死。那年,他们年近五十岁,儿女们已经结婚成家立室。二狗媳妇李花花,当初一路追着二狗回家,按照现在的叫法是裸婚。眼看自己江山社稷倾覆,哪儿能轻易放开,那边段老大又何尝甘心拱手相让。可是,打小的情份,中年人的爱情啊,老房子着火了……忽然有一天,王二狗和王大妮双双消失,携手远遁而去,万水千山与君老。空留下段老大李花花一地鸡毛,骂天骂地无人应答。

        如果剧本就此大结局,虽然段老大李花花遭遇中年情变不够美好,成全了一对神仙眷侣也是一段美丽传说。可是,月老大人那段时间似乎心情非常好,红线手里一捻,转脸就把另外两个人系了个成双成对。段老大、李花花,一来二去谁也不知道是那天,就对上眼了……

        于是,王二狗王大妮,段老大李花花。两军阵前,走马换将,双双对对,欢欢喜喜。段老大李花花,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恩爱情深,似乎彼此才是此生对的人,此时相知相遇不过是久别重逢。缘来是你啊……之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好,然后来好好爱你。数年后,二狗大妮携子归来。从此,土归土,尘归尘。

      青烟寺,花正好,月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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