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聽雨
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他想,他問,得不到答案。
有位摯友告訴他:來是偶然,去是必然。他立刻想到的是生與死。人世間沒有比這更值得去思考的問題了吧?還有嗎?電視上反反復複播放的災難遇難家屬哭天搶地的畫面,又或是在事故中被奪去生命後親人種種或悲慟至深或痛而流於無聲的場景,讓他感到錐心的痛楚即使他並沒有失去,卻好似失去、正在失去。死,人從來都是怕死的。無盡的恐懼感,可他們為什麼會害怕死亡的降落,他想。
[衰老
像無情的 無情的獵手
用一種近乎殘暴的手段 將他們的每一滴血放干
無情啊 當他們喪失一切
喪失所有的能 喪失肌膚的光澤與血液的紅色
喪失所有支撐他們活下去的源頭
喪失 而又盡其所能的喪失
於是 才有了人類 人類心目中對死亡最深、深、深的恐懼
因為它 恰好停留在 他們所知的 喪失的
盡頭]
可也不全是生死,例如生活。就像那支樂隊唱著:許多人來來去去,相聚又別離。得到一些想要的東西,它可以是金錢、豪宅、豪車也可以是出眾的外表、悅耳的聲音、智慧、天賦,它甚至可以只是當你擱淺在夜的礁石上時有一盞燈為你點亮。當人類呱呱墜地的那刻起,他們就開始得到這世界所饋贈的一切,貪婪是永無止盡的,可他們仍舊不甘心。他們渴望友情的純潔善良無所顧忌,他們渴望愛情的忠貞歡愉放肆愜意。他們渴望生活變成腦海中數秒內出現的場景,有一切他們認為好的,他們覺得值得的東西。有一天,他想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寫下一首詩,把他放在海水裡,隨著海浪而去
[他想要一些生活
得到一些像樣的生活 自始至終的生活 又
或者 有一個想要得到的人
也可以是一片海 但不可以是森林
只要有生活
那他就不必再為了淩晨三點一刻的醒來
而有一絲絲細微的難過
他只是想要一些生活]
有時候,也會想想愛情。一位他曾喜歡的作家寫:愛著,用唇,用臂,用床,用全身的毛孔和血管,不是用韻腳和隱喻。他執迷於此,但他的那麼多的愛情都被他私心地藏在了韻腳和隱喻中,在時光的風裡,不暈不染卻只剩下一股淡得嗅不到的香氣。他沒有過多的期待過,只是像等待一場雨一樣,久旱甘霖,來了就來,去也便隨日曬而去。他以為愛都是一點點生硬的痛。想到這,竟有一股涼風在他的背脊摩挲,攀上後腦的神經。隱約中聽到有人念起什麼:“青春不是常春藤,讓你像戴指環一樣戴在指上。等你們老些,也許你們會握得緊些,但那時你們只抓到一些痛風症和糖尿病,一些變酸了的記憶。即使把滿頭的白髮編成漁網,也網不住什麼東西……”。滅燈躺下,他太累了,他抬眼望黑漆的窗,窗外沒有雨,有些雨的痕跡輕浮地曳在空氣裡。而他為何要聽雨,聽這雨,站在瀟瀟不盡止的風林中,握一捧泥濘刺痛的沙礫,聽兩頰的鬍鬚笨拙地長著,還應和著房門外某處白熾燈疾馳的轟鳴。
2014.4.25夜
高级动物 於台北
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