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暮雨,似一声短促的叹息,倏忽而收。
晨起,燥气犹在,单元门前堆积着枯叶落花,宛如揉皱随手丢弃的残稿。
树弓起苍青的脊骨,将绿荫绷成无数震颤的鼓面——盛夏的韵律正在叶脉里奔涌。
天幕初洗澄澈,转瞬却被泼上铅灰;云絮如波似浪,层叠堆砌。楼隙间逃逸的金线撞入车窗,炸裂成眩目虹斑,刺得人睫上凝霜。
树冠深处,鸟鸣乍起,啄破了清晨的寂静。飞鸟聚于楼宇之上,或环飞成圈,或列阵成行,追逐着云絮飘逝的踪迹。
江水早已褪尽翡翠华服,披一袭浑浊赭衣,依旧沉默地,向远方赶去。
远山浮青若宣纸晕染,雾霭如砚中墨泅。输电塔以钢铁之姿楔入山脊,倾听岩层深处的心跳:每一阵松涛都是大地经由铁骨传递的脉搏。它伸臂挽住峰峦,如同将沉眠的巨龙拴于腰际,随薄雾吞吐而起伏。
行人挟带未醒的梦境,拎着饭盒的余温,嚼碎匆忙的清晨,向车站奔涌成失语的溪流。
“红格,红格!”
“新县城——差一位!”
小贩抖开沾露的苫布,青红翠紫在摊位上迸溅成色块洪流。
泊车招客的鸣笛撕扯空气,公交车吞吐着人潮,将攒动头颅卸向郊区厂矿。
唯洒水车曳着潮湿的谣曲滑行,在溽热街巷书写透明五线谱。
矿山弃土场新绿暗涌,排岩机踞坐废石之巅,钢铁身躯浸透朝暾——那是巨物与晨光缔结的临时休战。
这时,晨雾渐散,日头悄悄爬上铁塔的肩头。那层黏在空气里的燥意,被洒水车留下的湿痕悄悄稀释,混着草木与泥土的腥甜气息,漫过街角巷弄。
远山的青黛愈发分明,江水依旧沉默东流。
而这雨后的清晨,正带着几分惺忪,几分鲜活。
在车轮与脚步的交响里,慢慢舒展成寻常日子的模样:不疾不徐,却藏着生生不息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