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四十一:棒槌捣鬼,夜弄琵琶

应伯爵是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人,他来钱的渠道无非两个:一个是插科打诨,白嫖各种有钱人,另一个则是他收入的主要来源:做中间人,从中赚取各种服务费和差价。这天,他又作为中间人来给西门庆介绍生意,说是有两个承包商李智和黄四揽了一笔三万香蜡的朝廷生意,现在差资金一万两,想来向西门庆借贷。然而西门庆早就知道这俩人的品性,这伙人常常以次充好,官商勾结,搞出许多事情来,如果西门庆被这伙人带入火坑,将会很被动,觉得不做为好。西门庆在官言官,在商言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守得还是比较紧的。但是专业中间人应伯爵,有各种软磨硬泡的方法让西门庆妥协,终于还是说服西门庆放贷一千五百两,月利五分,并且嘱咐不能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东诓西骗。

西门庆的财富有四大来源:纳妾、经商、放贷、受贿。据侯会著作《食货〈金瓶梅〉》相关章节介绍,《大明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由此可见,西门庆放贷的利息远远高出法律的规定,掌着刑事处罚权在手,却依旧知法犯法,法律在那个时代,对于上流社会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打发走了应伯爵,西门庆心里依旧想着新欢,带上玳安、棋童径来牛皮巷王六儿家。而王六儿家中,正有一场冲突在上演。韩二自上次和王六儿偷情之后没受到任何处罚,仍旧没死了这条心,甚至更加得寸进尺。这天又在外面赌钱输了,身无分文,想来嫂嫂家讨杯酒吃。王六儿自勾搭上西门庆之后,早已经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怎么还会看得起韩二这种穷光蛋,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担心西门庆随时会来,便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但是韩二只是不去,看到桌子底下放着西门庆买的那坛子酒,更是铁了心要喝,被王六儿推了一跤之后更是恼羞成怒,大骂起来,甚至威胁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了这妇人。王六儿被气到没办法,同样也是恼羞成怒,抓起棒槌就打,把韩二赶出了家门。这一场景刚好被西门庆看到,问其缘由,才知道韩二这厮的劣迹,答应在公堂之上治他一治。果然第二天,叫两个缉捕将韩二拿上公堂,把他论作偷鸡摸狗的小贼,赏了一顿大板,打得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韩二估计对个中缘由知道得七七八八,从此再也不敢缠扰嫂嫂王六儿,这也算是西门庆的另一件功德吧。

我们再回过头看看,王六儿与西门庆第一次见面之时,似乎是韩道国与王六儿有预谋的的一场戏,韩道国在家中准备好茶水果点之后,留下浓妆艳抹的王六儿独自在家陪伴西门庆,于是乎两个人混在一起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韩道国这边,从王六儿与韩二厮混,非但不对二人做任何形式的处罚,在听到老婆被捉奸的消息之后,甚至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去救老婆这件事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老婆的贞洁似乎不太重视。王六儿这边,她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浮浪之人,书中说“常在门首站立睃人”,所以才先与韩二有染,再与西门庆偷情。如果从这样的角度分析,西门庆倒成了被雇徒玩弄的受害者了。从三人的利益情况来分析,三者又各有所得,互不相欠,韩道国的家庭得到了西门庆及其权势的荫蔽,王六儿得到了大官人的恩宠,时有小利,同时自己的地位或者说安全有了保障,而西门庆的最主要目的,毋庸置疑就是女色及肉体上的新鲜与快感。这样的情节在书中有许多处,正反映了作者文笔的老练及情节设置的高明之处。

又过了几日,来保、韩道国一行人从东京回来,带回来好消息及翟管家送给西门庆的一批青马,从此两家人互称亲家,往来更加的亲密。翟管家由于很是喜欢这桩婚姻,送给了韩道国五十两银子,以及二十两盘缠。穷苦人家可能一辈子都难以见到这么多钱,韩道国回到家,把收到的银两给交给王六儿收了,王六儿也是满心欢喜,甚至说自己输了身子一场,能有这些报酬也是值得了。这里的描写让我觉得王六儿简直就是在家中自开风流院,拿自己的身子和贞洁换取金钱上的收获,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宋蕙莲,只不过宋蕙莲是明码标价,而王六儿全凭西门庆主动施舍罢了。而韩道国,本身也是鼓励甚至支持这种行为,吃软饭的男人多得是,但是以这种方式吃软饭的还真是少见。

据著名汉学家浦安迪在《明代小说四大奇书》的相关评论认为,《金瓶梅》主要描绘的是没有心灵的世界,或者说一群市井人物如何被酒、色、财、气四种欲念的影响。从书中这一番细节描述,我们不难读出,这是一户虽有私德倒错之处,却不乏温情的市井小户人家,在空洞道德与堕落现实的竞争中,生存成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小说也是很久没有提及潘金莲了,这让读者有很大的欲望想知道潘金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李瓶儿生了官哥之后,西门庆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们母子身上,本身他自己也要在衙门上班,管顾生意,以及和新宠王六儿缠绵,更没有时间顾及到潘金莲,于是潘金莲就一下子被冷落了很长的时间。潘金莲可是寂寞至极,每日只是盼着西门庆踏进自己的房间,天天晚上都叫庞春梅去看看西门庆回来了没有,去了谁的房间过夜,一直等到二三更。而她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拿起琵琶弹唱,歌声可谓是充满凄怨,满是哀伤。

这一天,西门庆吃完就回来,直接就往李瓶儿房间里来,看顾自己心爱的儿子。儿子睡下之后,和李瓶儿喝起了葡萄酒,好一副温馨的冬日家居图啊。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潘金莲,看到西门庆又去了李瓶儿房间,心上犹如插了几把刀子一般,眼泪就哗哗的流下来了,借着这股哀伤劲,又举起琵琶,弹唱起小曲,哀怨的歌声在冬夜里响彻天际。

这边西门庆和李瓶儿听到窗外传进来的歌声,问得是潘金莲,使丫头去请,自然是不肯来,最后两个人亲自去请,打了半日门,二人进到房内,先是打趣一番,看潘金莲还在生气,硬是把潘金莲拉倒李瓶儿房中下了几盘棋,吃了酒。你说那平日呼风唤雨,把整个家搞得鸡犬不宁的潘金莲,今日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正是:腰瘦故知闲事恼,泪痕只为别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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