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一)
清晨,空灵的小号声在远处响起,惊醒了大草坪中熟睡的肥鸽子,它们抬起头警觉地聆听着周围细碎的声音,这时,近处传来掩藏已久的风吹草叶的躁动声,同时,在二十米开外的济湖上,黑天鹅与白天鹅在静静地呼吸着,一辆自行车从济湖旁的青枫路上飞驰而过,粗糙的轱辘声也惊醒了天鹅。幸好,紧张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它们静穆了一会儿,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一群肥鸽子终于展开翅膀,回归到正常的自由自在的轨道上。
首先要拜访的是济湖中不可一世的天鹅,这些可怜的天鹅被人剪碎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肥鸽子高傲快乐地飞翔着,翅膀轻松地滑过湖面上紊乱的气流,然后集体转向北方,快速地越过高大的红色教学楼,绕开修了两年的图书馆,滞留在有三层楼规格的食堂前的广场上。一群鸽子笨拙地拖着肥胖的身体,在广场上跳动着觅食,丝毫不担心随时会踏在它们身上的脚,只是一心扑向木椅前面的一块场地。
一个女生坐在木椅上,她低着头,认真地掰碎手中的馒头,右手集好了一小码后,放在铺在大腿上的一张白纸上,摊在白纸上的馒头屑越积越多,终于将一个完整的馒头粉碎完毕后,她才将整张白纸放在脚前的一片空地上,旁边的肥鸽子簇拥着上前,兴奋地啄食着白色的颗粒。
女生站了起来,拍了拍牛仔裤,抖落掉了细碎的馒头屑,这时,她听见右侧有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葛咏歌,又喂鸽子啊?”她往右侧转头,嘴角不由地向上扬起,扎得高高的马尾也动了几下。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牛仔裤的女生走来,一来就气愤地踢了两脚正在啄馒头屑的肥鸽子,鸽子惊了,扇动翅膀一下子飞到十米开外,离得远远的。女生双手插着腰,不屑地说到:“我说,葛咏歌,这群肥鸽子已经够肥了,还喂它们干什么?一天就知道吃,也不帮我背背书。学校有人在喂它们,你每天起这么早干什么嘛!大姐,今天可是星期六啊,你着实打扰我休息了。”
葛咏歌尴尬地说到:“不好意思啊,洪尘,明早我会注意的。”
“哎,开玩笑的,你不要太认真了。对了,大一的时候你什么活动和部门都没有参加,大二了,你有什么想法吗?今天所有社团和部门可又要招新喔。”
葛咏歌想了想,说:“其实我挺想加入合唱队和电影社的。”
“好啊,社团和部门待会就在广场招新,你要早点去领申请表,不然等早上军训完的小学弟和小学妹涌过来时,你可就挤不进去了。话说,今天早上那号角声可真够悠长,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啊!急得我只好起床了。对了,你早上有什么事吗?”
“没有。”
“喔,那帮我发一下文艺部的宣传单吧!对了,你干嘛每天早上都喂鸽子啊?”
“嗯……因为直到目前,我还没有找到其它值得我坚持的东西。”
洪尘想了想,认真地说:“前不久,我看了一部电影,叫作《好好先生》,其中有句话说得很好,经常说YES才会带来事情,而事情终会带来机会。小葛,你对太多的东西说NO了,所以你就没有机会去找到热爱的东西。哎,无论如何,今天的社团招新你一定要去啊,没准真能找到你所坚持的东西啊。”
葛咏歌点了点头。
葛咏歌今年大二,在重庆的一所医学院校学习临床医学。在开学后的一周里,葛咏歌总是烦闷不堪,她的内心充盈着各种情绪,她对未来太多不可预知事件感到担心和迷茫,对自己抵抗欲望的决心感到怀疑,而且还在不停地思念着家乡和亲人。
但她清楚地明白一点,这些情感将随未来时间的流逝通通消散。这同时也是她感到痛苦的地方,情感会消散,但事实仍然存在。她仍为自己的平庸无能而痛苦着,她在大一前期的时候参加过很多活动,终日忙碌,干着打杂的活,然而并没有真正收获什么,但只能安慰自己收获了虚渺的经验。后来陆续退出了社团和部门,断绝了所有娱乐,想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努力地学习,成效却颇为微小。
她很痛苦,她不知道造成自己不快乐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在大一后期,她只好早起喂鸽子,安安静静地想一下这个问题,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快乐。她渴望在某个清晨第一束阳关照射在她脸上之时,自己可以想明白这个问题。后来渐渐有了眉目,自己不快乐,是不是因为在错误的方向上努力着。首先自己并不喜欢学医,是应了家人的要求;其次,自己性格内向,并不适合参加过于活跃的活动,只想安安静静地呆着;最后,交际圈和娱乐点太少。
她不想再悄无声息地过着绝望的生活了,要改变,要变得快乐。
葛咏歌在自习室看书,手表上的指针指向11的时候,她收起了书本,背起书包朝广场走去。广场上已经搭起了方方正正的棚子,各种明星代言的广告挂在每个棚子最显眼的地方,吸引着学生们掏出手机扫二维码。每个棚子前都簇拥着一大堆活力四射的学生,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训服,认真地询问着相关事项,在心里斟酌着,谁去谁留。
葛咏歌费力地穿过密密的人群,终于来到挂着“文艺部”纸片的棚子前。洪尘这时正在给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解释文艺部的附属部门主持队的相关运作,男生在虔诚地听着,葛咏歌不好打扰,也在旁边听,洪尘后来看见了她,便随手递来一叠宣传单,说到:“快,到其它社团前面发,把小鲜肉们都抢过来。”
洪尘转头看着一脸恐慌的小学弟,尴尬地说:“啊,刚才我讲到哪里了?”
葛咏歌拿着一叠宣传单,背着书包无奈地转身离开,这时洪尘叫住了她,叫她转过身去,然后洪尘迅速地取出一张超大的印着二维码的纸,用透明胶“啪”的一声粘在了葛咏歌的书包上,嬉皮笑脸地说到:“多转转,多转转,让咱们部门的称号响遍全场。”
葛咏歌愤怒地说到:“洪尘,这像什么话。”
“没事的,没事的,去吧去吧,我现在挺忙的。”
葛咏歌明明极不情愿,但是想着洪尘这一年来帮了自己不少忙,现在用这种方式回报一下,有何不可,只要豁出这张老脸,没有什么不可能,况且过了今天,没有人会记住自己的脸了。好吧,就这样干吧。于是,葛咏歌背着一张二维码游走于各个社团招新的棚子前,由于现场太热闹了,青春活泼的氛围迅速感染了她,她也由沉闷变得活跃起来,开始是偷偷摸摸胆战心惊地招揽人,后来就明目张胆了。
走到羽毛球社那里时,社长正在向小学弟和小学妹讲诉“背后的故事”,包括每块奖牌的来历,每份丰厚奖金的出处,还有羽毛球社里的那些像神一样存在的人物。说到动情之处,还不时抚摸一下挂在棚子顶的各路高手的拍子。
葛咏歌见社长沉醉于自己的故事中不能自拔,便悄悄地和一个小学妹交谈关于文艺部的信息,没想到社长眼观四方,他盯着葛咏歌说到:“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你是不是对我们的羽毛球社很感兴趣啊?”
葛咏歌摇摇手,说:“我……我只是来听听,你们继续聊。”
葛咏歌一转身离开,社长便大喝一声:“站住。”
她缓慢地转过身来,呲着牙尴尬地问到:“社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社长冷冷地说到:“你背着一张文艺部的二维码在我们这里瞎转干嘛?是不是想抢走我们这里的人啊?嗯……目前,我不知道你到底抢走了我们多少社员,不过,作为补偿,你要加入我们的羽毛球社,并且交纳一百元的社费。咱们羽毛球社,可是……”
听到这里,葛咏歌突然一下子莫名其妙地陷入对过去的一段回忆之中:高三的时候,她有一个同桌特别喜欢打羽毛球,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他都要举着拍子到羽毛球场地上挥上两拍。于是,葛咏歌成功地被这位名叫朱哥的同桌带上了羽毛球之路。无论有再多的压力和困惑,只要站在羽毛球场上,这些问题都在挥拍间烟消云散。
葛咏歌特别喜欢听羽毛球飞来的声音,在准备接球的瞬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专注于眼前简简单单的羽毛球即可。这是一天里少有的单纯轻松时光。
后来,朱哥和葛咏歌一样,考进了这所医学院校,两人在茫茫人海中,在过去一年的时光里,仅仅见过几面,葛咏歌约过他打过一次球,后来就友好地打招呼,然后漠然地擦身而过。
葛咏歌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学生需要应付更多的事情,加入更多的社团和部门,进行更多的社会实践和志愿者服务。现实压迫着人急冲冲地不断向前,无法再回头看看过去美好的东西。
她转身环顾四周,看见眼前充满活力的大一新生,似乎回到了当日自己站在这里的场景。躯体被迫迷茫地穿梭于各个棚子之间,寻找着能证明自己实力的部门,恍恍惚惚地听着学长学姐们夸大其实的介绍。大学一年的时光,兜兜转转,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起点。一阵风吹起来,“呼呼”的声音,像是羽毛球划过空气的声音。
她想,自己是有多久没有碰羽毛球拍了。现在,是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二)
胖胖的社长叫了她几声后,葛咏歌回到现实,她笑着对社长说:“好,我愿意加入羽毛球社。”她从书包里取出钱包,交了社费后就离开了,留下社长在那里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他没想到这女生竟然如此爽快。
回到文艺部的棚子前,洪尘问到:“怎么样,咨询咱们部门的人多吗?你去领了合唱队和电影社的申请表没有?”
葛咏歌回答到:“咨询的人有很多,嗯……我没有领申请表。”
洪尘拍了一下葛咏歌的头说:“你啊你,关键时刻掉链子。你真是一本正经地遵循着那句名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什么时候,你才不会说‘NO’啊?你想想,现在都大二了,再不参加社团和部门,以后学业忙起来就没有机会了。你说,这样平淡无奇的大学完整吗?走,我现在不忙,我带你去领申请表。”
葛咏歌咧咧嘴,笑了一下,说:“你别急,我虽然没领合唱队和电影社的申请表,但是我加入了羽毛球社。就像你今天早上说的那样,我又找到了可以坚持的东西。”
“羽毛球?”
“嗯。”
“其实……我也挺想参加的,可是我部门的活动太忙了,抽不开身来。”
葛咏歌认真地对洪尘说:“其实我大一的时候参加了很多部门和社团,后来全退了。只是你太忙,忘记了我一天在干嘛。我有时在想,人活着,不就图个快乐吗?”
“嘿!干嘛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换个轻松的话题。我就觉得我平时太忙了,没有时间去锻炼,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找个机会,督促一下自己,要好好锻炼。”
“我的意思就是,你内心真正喜欢做什么,你就去做。生命太宝贵了,容不得敷衍。如果你喜欢羽毛球,就像我一样,去参加吧。”
“哎,没那么复杂,我想了想,这学期有些事情可以交给手下的干事去做,这样时间就挤出来了。走吧,在哪里,快带我去报名。”
胖社长看见葛咏歌带着个女生走过来,开玩笑地说到:“‘二维码’同学,你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洪尘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葛咏歌,但很快就明白了,她温柔地对社长说到:“社长,你这张脸手机可是扫不下来啊!”
社长表情没有变,依旧笑嘻嘻地说:“没事,手机扫不了,用平板电脑吧!”
洪尘想了想,说:“哥们,我轮滑社的,打听一下你们社团招了多少社员啊?”
“两百多人。”
“这么多?怕小小的体育馆装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吧!”
葛咏歌在旁边插了一句:“不会的,后面会有很多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社。没有几个人会坚持到最后。”
社长很是惊异,说到:“看不出‘二维码’同学挺有思想啊!”
洪尘恍然大悟地说到:“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报个名吧。看看我能不能坚持到最后。”社长再次被惊异到,急忙拿出登记册让洪尘签字。
葛咏歌在旁边问到:“社长,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圣。”
中午的时候,葛咏歌和洪尘商量着下午去看看军训。当她们睡完午觉,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细雨朦胧的窗外时,有些犹豫不决,不过葛咏歌还是强行将洪尘拉到了操场。
葛咏歌和洪尘各自撑着一把伞,站在操场边缘的看台上。雨淅淅沥沥地落个没完没了,军训依旧在进行着,操场上站着整整齐齐的方队。葛咏歌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一年前自己军训的时候,那时,大家席地而坐,欢快地唱着校歌“岁月悄悄流去……”。
“你说,军训有什么意思啊?”洪尘突然冒出一句。
“没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可以减肥的。”葛咏歌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我也觉得军训特没意思,一群人傻站在雨中有什么作用,能强身健体吗?搞不好还能整出个肺炎来。你想想,他们要军训14天,14天里不过是站站军姿,走走方阵,大把大把的时间被浪费了,这多可惜啊,还不如集体看小说啦,还能提升自我气质。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对我而言,军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彼此认识,深入了解。我不就认识了你吗?判定一件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不能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观察,只有融入其中,才有资格发表评论。意义不是单独在外,与事情本身相隔,意义就在事情里面。做了这件事情,那它便有存在的意义。如果没有看到,只是时间还没到,我们还不够用心地去发现而已。”
“照你这么说,杀人放火这些事情都有意义啦?”洪尘反驳到。
“我不是哲学家,无法解答了。”葛咏歌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综上所述,军训是没有意义的。”洪尘骄傲地笑了笑。
这时,操场的新生们突然像流水一样散开了,开始奔向操场的各个出口,原来是因为现在雨下得越来越大,总参谋也担心谁被整出个肺炎,他不好交代,便放了人,各自回宿舍。
一群新生从洪尘和葛咏歌旁边涌过,他们大舒一口气,用军绿色的背包顶在头顶遮雨,三五成群,每个人都肆意地笑着说着,洪尘突然上前,拽住一个男生的胳臂说:“李山,不要忘了下午六点到活动室排练小品啊!”
“哦,知道了。”男生有些措手不及,然后急冲冲地转身准备离开,因为他的几个同学正站在旁边等着他,他们彼此还在交流一些话,譬如“这学姐是谁啊?找他干嘛?”
洪尘放开他的手,然后又仔细地询问着李山关于军训的时间,甚至还拿出手机,仔细地记录着,问完以后,李山礼貌地说完“再见”,就尴尬地和同学一起走了。
“你问军训的时间干嘛?”葛咏歌有些好奇,她想,洪尘又不是临时负责人(专门负责本专业大一新生生活和学习的四个学长学姐)。
“这次招新招的基本上是大一新生,马上要为迎新晚会准备节目了,他们需要在军训期间排节目,我当然要问清时间,好安排排练的时间啊!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好错过食堂吃饭的高峰期,你想,只要咱们比他们早到一分钟,那节约的时间可不止这点。”
“你可真有头脑,以后到了饭点记得通知一下我。”
“哦,那可不行,我把时间发给你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可不想当你的保姆,我很忙,本大人是文艺部的副部长啊!日理万机!”
“好好好,副部长。”
“你待会干嘛?”
“上自习。”
“不会吧?葛咏歌,这才开学啊!不过话说回来,无论你怎么努力,你也考不过第一名啊!”
“哦,你误会了,我只有这么努力,才能考及格。”
两人说着笑着到了教学楼门口,就分开了,葛咏歌去上自习,洪尘则返回寝室,计划着迎新晚会的节目,两人商量着六点半到文艺部的活动室汇合,看看文艺部排练,然后就去吃晚饭。
不知不觉间,就到约定的时间了,葛咏歌收拾好书包后,就朝活动室走去,还未走进,就听见活动室里不停地传出“啊啊啊……”的声音,声音保持在一个频率上,不一会就停了。葛咏歌走进活动室,只见一个男生躺在一条长凳子上,另外一个穿着护士样的女生站在凳子的旁边,此时洪尘正在指导那女生的台词:“你应该指着李山说,‘你这个病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病好了,就该出院,怎么赖在医院不走,现在还耍起赖了’。然后李山不听你的话,继续装疯,你没有办法,只好出去找护士长。懂了吗?”
“好的,我懂了。”那女生转身,做出要去找护士长的着急样,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葛咏歌,那女生立马回过头对洪尘说:“部长,演护士长的同学来了。”
洪尘转过头,看见了葛咏歌,笑了笑说:“小学妹,你认错了,这是我的室友,来看我们排练。”
洪尘从衣兜里取出一根橡皮筋,熟练地将头发扎了起来,说:“今天人没有来齐,台词也记得不熟,大家散了吧,已经排了半个小时了。”旁边的五六个人便开始收拾书包等物,洪尘提起放在门口的背包,走到葛咏歌面前,拉着她就走了,走时还不忘提醒最后一人关灯关门。
走出教学楼,葛咏歌抬头看了看天,看着远方逐渐下沉的夕阳,感叹到一天又过去了。九月,是一个充满幻想和希望的季节,它带来了新鲜的面孔,带走了留在六月的唏嘘话语。大路中间挂着鲜艳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新同学”,随着风,横幅张扬地飘动着,有谁还能记得,三个月前,在同样的地方,挂着同样鲜艳颜色的横幅,只是字样不同而已,上面写着“毕业快乐”。
葛咏歌觉得,每一天的下午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是一天中最难熬意志最消沉的时刻,所以葛咏歌总是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忽视掉这个时间段,或者说,做一些事情,让自己在这个时间段过得不那么难受。她会选择跑步、吃饭或者睡觉。仿佛她从未拥有过这段时间,可是,她知道,一味的逃避终不是办法,一定要找出原因来。难道是因为看着夕阳西下,觉得在一天的完结时分,扪心自问,这一天又是一无所获、碌碌无为的一天?亦或是机体在那段时间产生的某种激素的数量会下降,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令人愉悦的是,九月,天空还是蔚蓝一片,压抑的乌云尚未布满天空。即使心情不好,抬头望望天,还是会找到些许的快乐。人追逐的东西太多,渐渐忘记今天有一个好天气,这也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
(三)
两人走在路上,洪尘说到:“你有没有看羽毛球社的QQ群,社长说,从第三周周一开始,晚上九点到十点半,在体育馆训练。”
“怎么这么快就投入训练?看不出来这个社团还是挺有效率的。”
“喔,说是以后有很多晚上的比赛会占用体育馆,就不能训练了。所以现在早点训练。我们待会吃了晚饭,歇一歇,然后就去打羽毛球吧!为以后的训练做一下准备,俗话说得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好啊。已经好久没有打羽毛球了,感觉恍若隔世,上一次打羽毛球,还是在我读大一的时候。”葛咏歌很开心地回答,同时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更加轻快了。
两个小时后,洪尘背着以前买的一副蓝色羽毛球拍,手里拿着一个球,和葛咏歌一起走进阔别已久的体育馆。体育馆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羽毛球场,共有十个场地,兼顾篮球场和排球场,要是有相关的比赛,两边的羽毛球场地都会拆掉,只剩中间两个场地,被同学分别称为“1号中间场地”“2号中间场地”;二楼是练舞厅,跆拳道社和街舞社经常在那里训练,因为铺有地毯,所以进去要脱鞋;三楼是乒乓球场地。这学期虽然每个星期都有体育课,可是体育课基本是在室外上的。
看着体育馆里一个一个快速移动着的身躯,两人都自叹不如,这副老筋骨,何时能变得像羽毛球场上的高手一样灵活多变。洪尘抬头看了看,说:“咱们学校的学生还是挺爱运动的。”
“那当然,你整天都在忙文艺部的事情,什么时候有空来体察民情啊?”“啪”的一声,葛咏歌被洪尘用手中的拍子轻轻地拍了一下。
两人来到体育馆一楼的一个角落,找到一个羽毛球场地,做了一下准备运动,然开张牙舞爪地开打。球满场乱飞,人满场乱跑,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两人瘫坐在一旁,洪尘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打球的。以前学过吗?”
葛咏歌连连摆手,说:“喔,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练了一段时间,因为我的家乡那时出了一个羽毛球的奥运冠军,所以整个区都在普及羽毛球运动。据说最近还评上了‘羽毛球之乡’。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桌特别喜欢打球,经常带着我打球,所以潜移默化中也学会了一些技巧。”
“喔,原来是这样啊。”
“同学,你们还打羽毛球吗?”一个穿着蓝色上衣和黑色短裤的男生走过来询问她们,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与他相同身高的男生,两人都各自背着一块羽毛球拍。
葛咏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已经很疲惫了,但又不想白白将场地让出去,毕竟在这个时间段,占得一个羽毛球场地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自己心中的那个小人又开始作祟,于是,她想了想,说:“我们还要打一会儿,要不你们在旁边等一下吧!”
洪尘本来已经够累了,打算不打了,可葛咏歌这句话,让她感到有些生气,于是,她拽着葛咏歌的手臂小声地说:“你还有力气打球吗?人啊,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不让给他们啦?又不会少一块肉。”
葛咏歌还没回答什么,旁边两男生倒是很礼貌地说到:“那好,我们等着吧!现在又不是太晚。”
洪尘怒气冲冲地拿起旁边的拍子,站在球场的另一边,狠狠地打过来几个球,葛咏歌觉得洪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不是帮洪尘保住了场地吗?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执拗了,明明累了,却还逞强。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两人终于累得连捡球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才将场地让了出来。两个男生从容不迫地取出拍子,各占一方,先拉练几个高远球,做一下准备运动,然后就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打球。
葛咏歌和洪尘盘腿坐在场地旁边,听着球拍击打球时发出的摄人心魄的声音,着实有些心惊胆战,那力度实在是太大了。葛咏歌惊讶地发现,两个男生的动作都很干净利落,移动步伐也没有拖泥带水,这两人已经达到了高手的水准。
她静静地对洪尘解释着两男生的移动步伐及击球技巧,洪尘听到葛咏歌的话,更是诧异,葛咏歌只好解释到,自己只是理论家,倘若要真正将理论付诸于实践,那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的,没有一件事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洪学姐。”洪尘听到有人在远方大声地叫她,她立马站起来,寻找声源,只见在不远处的篮球架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那男生挥舞着手中的羽毛球拍,见洪尘看到他了,便朝洪尘走了过来。
男生走近了,葛咏歌才发现这是下午演小品那男生,叫作李山。
李山拍了一下洪尘的肩膀,头却转向球场,盯着正在打球的两个高手,略带老成地说:“你们还可以加我一个吗?周围都没有场地了,一个场地都排着十几号人啊!我走了一圈,发现就你们这儿最清闲,何不一起同乐啊?”
洪尘撇撇嘴说:“你长这么高,不去打篮球,整天抱着羽毛球拍在这儿瞎转干嘛?小心高手看你不爽,把你灭了。”说完,洪尘还用手指了指正在打球的两个高手。
李山不满地回答:“学姐,你可别小瞧人,你看我马上就能把他们灭了。”李山笑了一下,然后趁一高手捡球的空隙,走上前,说了几句,一高手就退了下来,变成李山对阵那蓝衣高手了。
葛咏歌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觉得李山一定会被折腾得落花流水,可当她看着李山标准的准备姿势,左脚略向前,右手将拍举在前方半空,左手自然张开,整个人的姿态似一只即将猎食的螳螂,似乎已经饥饿许久,就待下一刻的进攻。
态度是很端正的,这点值得尊重。葛咏歌这样想到。
蓝衣高手发了一个小球,落球的角度很是刁钻,李山略略迟了半拍,手忙脚乱地接球,不过还好,他接住了球,然后轻轻地吊到前场斜角,蓝衣高手交叉步上前,又吊了一个小球,李山迅速地移动到前场,又是一个前场斜角吊球,然后蓝衣高手一个蹬跨步上前,挑了一个高球,李山移到后场,卖力地回击一个高球,“啪”的一声,李山还未反应过来,蓝衣高手已经杀过来一个球,球落在后场底线上,然后弹跳了几下,稳住不动了。
李山走到后场,用拍子轻轻地勾起球,反手将球送到了蓝衣高手那边,然后回到接球区,做好迎接下一个球的准备……
三局下来,结果并没有那么难看,蓝衣高手赢了两局,李山好歹扳回了一局。
葛咏歌想,要是自己去打的话,可能一颗球都赢不了吧!话又说回来,自己什么时候能强大到站在这种高手的对面,与他进行一场不分伯仲的比赛。
两个人走到网前,相互握了一下手,李山说:“嘿,我叫李山,是新生,哥们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遇见继续打球啊!”
那蓝衣高手面无表情地说:“蒋木盛。”
李山朝洪尘走来,顺便看看继续打球的两个高手,他高傲地说到:“怎么样,学姐,我打得还不错吧!要不要找我学球啊?”
洪尘说:“你就是不懂事,人家高手是看你新生的面子上,让着你。你可好,赢了一局就骄傲起来。”
“切……”
李山和洪尘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玩笑,葛咏歌盯着他们,心中很是羡慕,自己从来就没有这种“自来熟”的天赋,和任何不熟悉的人都说不了几句,即使对方绞尽脑汁想出话题来聊,她仍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不熟悉的人以为她冷傲,其实她只是不明白,两个没有深交的人哪里有这么多可以聊的东西。一方面,她厌恶这种交流;另一方面,又羡慕着这种交流所带来的亲近感,仿佛和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知心好友的这种错觉折磨着葛咏歌的神经。
因为葛咏歌的内向与沉默,所以她的朋友很少,她似乎只有洪尘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可是,洪尘却有很多很多的朋友,难免有时会忽视她。
可葛咏歌早已习惯了孤独,她显然不是那种一天都要挽着朋友手臂,一起上自习、吃饭的人,她只是有些厌恶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不多参加一些活动,交更多的朋友,变得更快乐啊?只会无病呻吟,只会整晚整晚地沉浸在电影的虚拟世界里麻醉自己,借助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来弥补自己所缺失的那些情感,譬如勇气、自信、激情、乐观、外向……然而,无论看了多少部电影,她只会越来越感到沉重的无力感。
不必说改变世界这样伟岸的理想,就连改变自己,做到早起早睡,按时吃饭,及时预习和复习课本,这些简单的事情,她都没有办法做到,曾经寒窗苦读意气风发的自己到了哪里?难道真的遗落在了高考最后一堂考试的最后一道铃声里,真的一点一点地迷失在了砖头一样的专业书里,还有那无穷无尽的睡眠里?
自己究竟该追求什么,该往哪个方向坚定地迈出第一步,然后义无反顾地向前冲。没有人来告诉葛咏歌这些,似乎每一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来听她仔细地阐述。家长也感到很疑惑,觉得上大学是最简单的事情了,就是看书,吃饭,睡觉,哪里会有烦恼?可是,他们可能不懂,这个阶段,一直都笼罩在一片叫作“彷徨”的天空下。
洪尘突然叫了一下葛咏歌,说:“你在想什么啦?想得这么着迷?”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快记不住了。”葛咏歌揉了揉太阳穴。
“那有什么,你知道爱丽丝的爸爸怎么说吗?他说‘每个早上都会发生7件事情’,咱们过了一天,当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少说也有21件吧!你做好准备迎接更复杂的明天了吗?”
“还没有。”
“喔,那就不准备了。让生活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啪”的一声,一个羽毛球重重地落在了洪尘的头上,洪尘回头恶狠狠地问到:“谁,谁打的?”
旁边的李山尴尬地将手指向场地对面的蒋木盛,蒋木盛淡淡地回应到:“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