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处上对象了。身边的工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大都在心里“哟”了一声，是啊，老大不小三十出头，是该有个谈婚论嫁的对象了。

    这之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话题，就像一根老树藤，也缠在了大憨的身上。每当节期回乡下老家，不光父母，家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甚至连相熟的左邻右舍，都会忍不住相问，大憨啊，谈媳妇了没有？年纪不小了，谈得了！开始的时候，父母自然是语重心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情就越发的凝重起来；至于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大部分语气中流露的是好奇，或者说是在大憨这个年龄上，该叨叨的一个话题。要不然又说些什么呢？有一次大憨被问得心里发慌，提前两天离开老家返回了工厂。

  大憨现在谈的女朋友，是一次饭局上趁着酒劲别人撮合的。女的年龄二八，也不算小了，但性情随和，爱笑。大憨喜欢。但这个喜欢，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思多点，还是为体谅父母的心意多一点，大憨却说不上来。

    大憨和女朋友的厂子都在镇上，相隔几里地，压过几次马路以后，大憨觉得这几里地好像是专为他两准备的，你送我我送你，几个来回，不远不近。大憨在有女朋友以前，喜欢和工友们坐在超市的门口看免费电视，电视上那些谈情说爱的人儿，都是在花前柳下湖边漫步；而他和女朋友只能在房屋车流间穿行，沿途似乎老有做不完的工程，轰隆轰隆的声音尾随着他们的脚步，有时候说句情话也不得不大着嗓门喊，要不然就听不清楚，或者干脆把话咽回去拉倒，不说了。大憨听说家里后山的那片林地也要盖成一座工厂了，不知祖祖辈辈传说中的那棵后山老树，还能不能保得住。那棵满身长满疙瘩的老树，就像家里存放东西的老土罐子，装满了他们从小到大的记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一想到老树，身体壮硕的大憨就走神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装满了温情。

    谈恋爱是什么？自从认识了女朋友，大憨脑子里时不时也扑腾一下这个问题，但总感觉还是杂乱一团，不太闹得明白，——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赚钱，一起老死？有时候工友们拿他打趣，说一些网上学来的黄段子，那些话露骨得很，简直就是……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搞得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了，那个害羞就像老家山里的野兔，被赶得差不多没有了。大憨有意无意也在手机上看些胡天胡地的文字和照片，有一次他在小广场边上看见几个中学的少男少女旁若无人地亲嘴，冲动之下，他一把也扯过身边的女朋友，要照着学生们的样子客思（kiss）一番；女朋友倒大度落拓，大大方方地，或者说大大咧咧地将脸奏将过来，就在那一刻将到未到之际，大憨的热情像老家瀑布的水，一落千丈。他多么想体会一下女朋友害羞的味儿啊！像一首歌唱的那样：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害羞到底是啥品相呢？想象不出来。

    一天，大憨正走在幸福大道上，他要去平安路帮女朋友买一双鞋。太阳很大，晒得人满身是汗，粘粘的。大憨已经在大富豪酒店边上走了好几圈，但就是找不到那家女白领鞋店。他必须赶在晚上七点以前买到那双女朋友看中的鞋啊。女朋友说香港的总老板来了，晚上要开一个庆祝晚会，她也被选中要上台露脸的。一定买一定买一定买！末了，女朋友按现在流行的做法，重要的事情连说了三遍。

    时间很赶了，大憨心里咚咚咚已经开始打鼓了。万一错过了时间，女朋友还嘻嘻地说，她就不跟他一起回乡下老家见他父母了。这可不得了啊！父母灰白的头发已经在大憨想象的眼前飘动起来，拂得他心里阵阵难受。大憨还是没有找到那家店面，他想问问路人，但又几次忍住嘴没有开口。因为以前几次问路的经验，让他心里堵得慌，当他一开口时，有的觉得不耐烦，有的显得很紧张，有的女孩甚至往后倒退了几步……。每个人的心里时时好像都设置了一道防护墙。大憨宁肯多走弯路，也不肯轻易向人问路了。

    等大憨终于找到那家白领鞋店，准备掏钱买鞋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钱不够，天热加情急，大憨脸上的汗水加倍地滚落下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竟然大着胆子对瘦小的店员请求说，那双鞋四百块钱，他身上只带了两百块，女朋友实在是喜欢，今天就要穿着登台亮相。他先付两百块，明天再来付剩下的两百块。大憨结结巴巴地说完，在他忐忑的目光下，店员二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鞋盒子，店员居然同意了，他说：“可以的，师傅，你拿去好了！”像中了彩票一样，大憨高兴极了。他一边拿着鞋出门，还一步三回头地向店员道谢。

    等大憨争分夺秒地赶到女朋友身边，女朋友已经绝望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了。大憨的到来让女朋友真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他们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鞋盒子，快速地换鞋，但最后发现，盒子里的鞋两只都是左脚的。估计那店员担心他第二天不过去送钱，所以留了这一手。

2017-7-18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