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西单偶遇幺幺,是我这半年来最意外的事。虽然已有四年没见,但印象中,她一直是那个天天吃炒肠粉也吃不够的小姑娘。
肠粉,是我去广东上大学后才逐渐接受的食物。记得第一次去饭堂看到它,我的眼神直接将其忽略,直到一年后认识幺幺,每次早晨饭堂遇到,她总执意要我点一份尝尝。
幺幺是我师妹。那次,我终于妥协,抛弃了以往的肉松包和菠萝包,开口要肠粉。
“蒸肠粉还是炒肠粉?”打饭师傅问。
“蒸的吧。”我答。
“再来份炒的。”我看着幺幺,给她也买了份。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把她激动坏了,她吃一口说一句“最爱炒肠粉了”,我顺手也夹了一筷子,没什么稀奇啊。
“明明还是蒸的吃起来更健康。”我不服气地说。
“才不是!炒的就会油油的,像在吃肉一样。我一直都把它当真的肥肠在吃,特别香。”幺幺爽朗地说。
哦,是啊,她家境不是很好。每学期都在全力学习拿助学金,平时也很节俭。
想起当初和她相识,也是因为一次偶然。那天是书法协会的招新日,面试的时候我是评委之一。我们在教学楼申请了个大教室,划出各个区域,结果还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带了作品,有的还自行复印了他们发表的杂志页和获奖证书,只有幺幺,空着手,穿着件碎花衫,一脸素净。
“那么,你想加入书法协会的理由是什么呢?”旁边的同学开始发问。
“我,我从小就羡慕写字好的,可家里一直没条件去学,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想好好把握。”她诚恳地说。
“那你可以当会员呀,每周来学就可以,没必要来面试干事嘛。”同学又问。
“干事可以不交会费免费学,而且,我也想多跟你们学习,多为其他同学服务。”她认真地说。
就这样,她破格成了书协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书法功底的干事。
由于我们的宿舍楼在同一栋,每次活动完都习惯一起回寝室,聊得也多了起来。我发现她是一个特别踏实好学的女孩儿,我们学校美女很多,离港澳又近,穿着时髦的应接不暇,而她在其中,淡淡的,总害怕会慢慢隐没,可看久了,想起她干净明朗的样子,却像一朵白茉莉,令人印象深刻。
印象同样深的还有她男朋友,看上去和她一样本分干净。在校园里看着他们走在一起,像极了一部活动的青春片。可贵的是每期我们的笔会结束,他都会过来笑盈盈的帮幺幺一起收拾整理,将桌子归位,做好当天的笔记。事情虽然琐碎,但是十分有耐心。
幺幺曾说,她经历过的最浪漫的事,就是两人一起换三次公交一个小时到达喜欢的公园,在里面租双人自行车边骑边大口吃着冰淇淋。
“我一直想要一场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幺幺在一次部门聚会上说。
“我想天天吃炒肠粉当早餐,可那样会很贵,他知道后,天天陪我一起去饭堂,每次都把肠粉让给我,却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那时我觉得,他是真的对我好。”
“他其实并不比我宽裕,可他勤奋肯吃苦,先是学校勤工俭学小组的负责人,又在学习之余做好几份兼职,送水服务队,图书馆值班员,舞台工作人员。每天他忙完已经很晚,却还喜欢拉着我在操场走几圈,聊天散步。我知道,他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幺幺说着这些,既幸福又满足。
后来,由于社团总要更新换代,我和幺幺相继离开书法协会,彼此在校园里碰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校园的凤凰花开了又落,大家散落天涯,各奔前程。一晃就是4年了吧,期间听过她的一些消息,很多同届的女生都羡慕她嫁给了有钱人,老公是上市公司高管,也有说她似乎做了全职太太,衣食无忧。
直到我在西单再次遇到她。那一刻,让我觉得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眼神有点飘忽不定,缺少了点往日的可爱光芒。
“想不到一转眼你都结婚了,越来越漂亮了!”我说。
“嘿嘿,是呀,师姐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她和善地说。
“好呀。”我当然答应。
我们去了一家北京老字号的港式餐厅,点了一大堆早茶,滑过有肠粉的那一页,她的眼神再次有些迷离。
“要来份肠粉吗?或者干炒牛河?”我问。
“不用啦,我最近胃口不是特别好。”她淡淡的说。
吃饭期间,她轻描淡写地问着以前认识的那些同学,说着说着,突然问我:“师姐,你觉得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吗?”
“当然不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和初恋没有在一起有很多原因的,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现在老公对我很好,可是我真的没有特别在意他是不是有钱,他总说匀出假期带我去旅游,可我总觉得自己追求的并不是这些。”她的语气纠结而迷茫。
“你老公一定很忙,他却尽力在抽时间陪你,你一定要珍惜。”我说。
“是么?可我感觉他并没有很在乎我。”幺幺说。
“那时那么穷,他都甘愿把炒肠粉留给我,有几个人能做到?我就知道我遇不到他那样的人了。”她接着说,脸色和话语一样无力。
我理解她那种想法,人总是这样,经历了一个深入骨髓却没能厮守的人,总会更容易失落甚至绝望。会不自觉地想:“既然最后不是那个人,那么他是谁,已经无所谓了。”事实上,她只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曾经的男友给她的爱就像是炒肠粉,虽然不是硬菜,却贡献出了所有的鲜香与油脂,只为滋养她,不让她受苦。
现在的老公却像是蒸肠粉,克制、健康、可以提供一切,却让她觉得寡淡无趣,经不起心头回味。
其实,很多感情何尝不是如此?
男人就好比肠粉一样。那柔肠百结的一碗,是早起的瘾,夹着清晨一切如初生的快活,蒸的,就碾压妥帖,厚薄均匀,打饭师傅轻松自如的淋上一勺酱料,滑嫩爽口,带着一丝长不胖的错觉;炒的,则拌上鸡蛋葱油,一番琳琅翻滚后,豪迈入口,伴着广东潮湿的空气,滋滋油油的香。每次到饭堂点肠粉,不论蒸炒,我们总是先满足,后叹息,长长的日子也像被卷了起来,紧实而韧性十足。
别光用耳朵和眼睛恋爱,真正对你好的,全在细节。
愿她明白,贫穷清苦时那个男人的钱和腰缠万贯时男人的时间,对女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