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完结)
——谨此纪念我的末日情结
(一)
12月31日,也就是今天,笼罩在雨季节里氤氲潮湿的城市被一股极地寒流侵蚀,寒冷无孔不入,强风幕天席地,除了“侵蚀”,我想不出别的词汇来描述它对这座城市的影响。“由于寒潮影响,本市今日将大幅度降温,请市民做好防寒保护”、“因为伴有强风,开往多地的高速列车上午暂停运营。。。。。”,此时7:28分,我正撑着朦胧的睡眼,站在镜子前机械地刷牙,《早间播报》里主持人聒噪的串词,不停地钻进我尚未复苏的鼓膜,“特别播报,墨西哥今日发生里氏7.6级地震,现已造成至少21人死亡。。。。。。”,闭上眼,我仿佛看到了天地间怪力乱神的震颤,在爆裂和坍塌的巨响里人们无助的逃窜,无力地呻吟,最后是死一般地沉没。一瞬间,一阵惊怖从头到脚,至上而下,我相信,我听到了体内心跳,我瘫在洗漱池前,双手无力地扶在槽边,双眼狠狠地盯着镜子里映出窗外的灰暗处,仿佛死神就在那里朝我招手,脸上是戏谑的嘲笑,对我宣判末日的降临。。。。。匆匆洗了脸,转身走出卫生间,来到窗前,额头贴着冰冷的玻璃,与眼前这个本该明亮却陌生压抑的灰暗清晨对视,昏暗而混沌的颜色,像是死神吐出的叹息。
此时,行色匆匆的晓匀姐,头上一定戴着当季最流行的帽子,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走过CBD的广场,一阵狂风戏谑般地刮落她的帽子,吹散了原本盘在头上的长发,她转身的瞬间,仿佛听到了黑洞伸出鬼魅般尖利的嘲笑。何经理一定堵在到公司的四车道上,听着身旁车主烦躁的喇叭声,优雅地用他修长而指节有力的手点上一支口感清淡的烟,雨下了,“啪啪啪”打在汽车引擎盖上,而且越来越响,水汽迅速弥漫了整个天地,雨幕与两旁成片的高耸的大楼组成了一片骇人的汪洋,犹如暗沉的大海般,无边无际,“啪”何经理手上的香烟跌落在脚垫上,他仿佛感到了下一秒吞噬的来袭——整个世界里渺小生命的集体死亡,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身后几米处,一辆闪着警示灯的急救车里,一位怀孕的母亲静静地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身旁的记脉器停止了跳动。。。。。。
我站在窗前失魂落魄,仿佛身处于世界的尽头,看着末日的来临,充满了悲天悯地、伤筋动骨的忧愁,我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嚎叫与哭泣,混合在末日的清晨里,无数人从噩梦中惊醒,绝望弥漫在整个空旷的天地,就像低沉的大提琴拉奏着悲鸣。。。。。
(二)
把时钟往前调拨至6:08,你会发现这座海滨城市正笼罩在一片懵浊之中,天空被拉上了黑幕,暮色与繁星被阻隔在厚厚的尘埃外,此时就连城市上空刚好经过的国际空间站里精密的探测器也无法穿透这层蓬松却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帷幕,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区,此时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听见飕飕的如同冰峰般尖锐的寒风从墙上撕扯下一张张电影宣传海报,海报在风中碎碎作响,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际,像极利爪切割天幕留下的痕迹,借着光的一刹那,你会发现海报上写着的数字——《2012》。在这个此时看起来如同《生化危机》里受病毒感染的绝望城市,人们还沉睡在梦香,当然,除了晓匀姐之外,她总是起得很早,用我的话来形容就是“睡得比鸡晚,起得比鸡早”,就像一台运转精良的永动机,准确无误且从不懈怠,此刻她正在镜子前往自己本已精致的锥形小脸上擦拭各种价格不菲的化妆液,更为精致的轮廓迅速被雕刻出来,苍白的节能灯光透过窗户被浑浊的空气稀释,变得更为惨淡,萤萤地在城市的某一高楼上无辜地照着,在压制窒息的高层气压里,显得那么微弱,像极了暴风骤雨中孤寂的灯塔,风雨飘曳般的脆弱,沧海一粟般的渺小。。。。
就在离这座海滨城市70海里处,深藏在平阔寂寥海面下沉睡了万年亘古不变的死火山,此时正旺盛地吹吐着热气,无数的气泡被浮力迅速抬升,在这海底最深处,无数的暗流涌动着,或者说是躁动着,地壳不时渗出暗红的岩浆,仿佛巨兽吐露着毒液,“炽”地一声被海水迅速沉降。终于火山张开了它那灼热发亮的血盘大口,伴着一声被遗忘久远的巨响,这声音犹如摄人心魄的怒吼预示着悲天泣地的毁灭力量,无数熔岩被这股破坏力激射而出,径直被抛出了海面,仿佛禁锢已久的巨兽探出了小半个头,带着戏谑的表情,阴森地向世人宣布“I come back”.
这股骇人的来自海底深处的喷发之力,带动了海平面的迅速抬升,忽然涨高的海水向四周奔腾而去,如同魔王手下的魔兵,在黑魔王索伦复苏之际,拔出附在身上已久的刀叉,全身因兴奋而颤粟,怀揣着难以抑制的杀人冲动,面目狰狞地张开阴森恐怖的獠牙,呼啸着向一切温暖的生命奔袭而去。
在温暖的大床上,我正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闪动着很多摇曳的蓝色的森森光晕,后来渐渐地变得清晰,那是一整片巨大而安静的海洋,月光斑驳在海面上,晃动成一个个碎影,我正身处于倾倒而去的巨浪里,朝天地的尽头倾斜。
(三)
血盘大口张开之后,末日伸出的利爪,令天地色变、神鬼共泣。
海啸!这股无坚不摧无恶不作的破坏之力,正以每小时70海里的时速发了疯地向海岸边这座密集地由钢筋混泥土搭建而成的叱咤之城奔袭。它在加速,它在蓄力,它在为即将上演的肆虐而兴奋着、颤动着。
人类是无知的,渺小如蚁,却自鸣得意。
人类是愚昧的,拿末日当玩笑,却不想玩笑有可能会兑现。
人类是自欺的,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躲进高楼就能世世代代、永垂不朽。
“讽刺”从来就不是人类创造的,而是大自然借人类之口为对后者加以讽刺的产物。自认为能够凌驾自然主宰万物的人啊,该到了感受自然之怒的时候了!
时针拨回正常时,目光再次回到海滨城市,在CBD广场上,晓匀姐躬身捡起帽子,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凌乱秀发,重将手上拿着的法式圆顶礼帽盖上了头,此时她不禁也微微地感受到了诧异,这三月里莫名刮起的狂风是她来这座城市的十年里未曾遇到过的。
十年,女孩最宝贵的十年,晓匀很好地将其利用完成了精彩的蜕变。
考到这座繁荣富饶充满魅惑的海滨城市是她内心无比渴望的梦想,她实现了,她走出了边陲落后的小县城,而这才是晓匀姐华丽转身的开始,就像许多执着而又勤勉的优等生的剧本一样,大学的四年里她拿下了可以拿下的奖学金,通过了一个个分量极重的专业资格考试,大四那年她毅然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因为她自信自己已无需再浪费3年的青春去追求一个点缀式的文凭。不出意外,在这座城市里她进入了全球顶级的投资公司,并在第二年就做出了令人惊讶的业绩,她终于脱掉了廉价的衬衫穿上了高级的OL套装,她不再素面朝天而以奢侈的妆容示人,她彻底习惯了这座城市的节奏并迅速成为其中步伐最快的那一撮,她仿佛拥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成为“高精尖”的天赋,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超级计算机,每天高负荷运转却从无差错,只用4、5个小时睡眠,用一个小时化妆,用一杯杯加浓糖的咖啡补充每小时高昂的脑力消耗,日程与任务永远紧密,如同一张细密的蜘蛛网,而她总有办法一网打尽。
(四)
7:30,被厚厚的乌层遮蔽的太阳此时只能从夹缝中射出一缕微弱的光,奄奄待毙,天地依然笼罩在阴暗里,仿佛整座城市处在深渊的入口,无声无息地往下坠落。晓匀姐进入了公司大门时,大雨在她的身后倾盆而下,雨点落下、反弹、晕开,在地表化成蒙蒙的水雾,阻隔了人们的视线,一栋栋摩天大楼在雨雾中就像被斩断了联系的的荒岛,孤独伫立,遥遥相望,甚至连对方高大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门内的世界,晓匀姐就像往常一样,优雅地向公司的前台帅哥摆摆手问好,脸上报以怡然的微笑,然后从奢华的皮包里掏出了identity卡递给前台,前台恭敬地承接,干练地在机器上刷了刷,推开门栅让晓匀姐进入,晓匀修长的双指优雅地夹起卡片,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向电梯走去,留下一声轻盈的“谢谢”以及褐色丝绸般甜腻的香水味让前台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
晓匀姐的办公室在23层,电梯沿着预设的轨道平稳地上升,当电梯上到第10层时出现了轻微的摇晃,日照灯在摇晃中忽明忽暗并发着“吱吱”的漏电声,摇晃中电梯又上升了两层伴着灯光的熄灭彻底停止了运行。漆黑中,电梯“咯咯”的颤动声在晓匀姐四周作响,这让晓匀姐想到了《电锯惊魂》中的杀人密室,她仿佛就置身其中,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折磨手段,只听到器械运转的刺耳声以及那无限接近的死亡气息。想到这里,一种慎人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在密封的电梯里扩散填充且越积越浓,她不自觉地颓然靠到电梯一角,丝丝的冷意又从背脊侵入,激起了她阵阵的寒战。
时间在黑暗中滴答滴答地流逝,晓匀姐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从来都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对环境有着超常的接收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她总能在商务场合敏锐地捕捉每一个人一点一滴的动作变化,甚至是气息的微妙变化。此刻的她已然察觉到了气压的骤升以及危机的蔓延,周围死寂的黑暗仿佛死神投下的阴影,这股阴影仿佛能张牙舞爪地伸进她的身体结束她的生命,这种感觉着实让她害怕了。
(五)
五分钟过去了,大楼的自备发电机组按程序自动启动,电梯恢复了电力平稳地继续攀升,堙没在黑暗角落瑟瑟发抖的晓匀姐也放缓了自己紧张的情绪,过去的五分钟对于对环境无比敏感的她来讲,每一秒都仿佛一把尖刀在她的眼前晃动,而现在她也仅仅舒缓一口气,因为她已然微感到了电梯外面更确切地说是整栋大楼外边那无以名状完全超出想象的血雨腥风,她空洞的两眼映着电梯闪烁的屏幕,橙色的LED数字灯显示23层已到。。。。
晓匀姐的目光先由深色的榉木办公桌、漆黑发亮的沙发,打量到进门的富贵竹,办公室里的一切还是昨天离开时的样子,她理了理前额的发丝,抬脚想向办公桌走去,可刚走出几步,地板就开始震颤起来,就像即将达到沸点的开水,,先是轻微的几下,之后频率与幅度迅速提高,此时勉强站定的晓匀姐明白了一定有摄人心魄的物体狂暴地在向大楼靠近,她扔下包,急急走到落地窗前,无数雨点打在钢化玻璃上这让她很难看清窗外的世界,尤其是远处,借着一道水痕,晓匀姐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雨幕的尽头,那足以在瞬间毁灭人类理智的画面。
海啸抵达这座城市海岸线时,高度已经暴增至惊人的50米,轻松碾过10米的防潮大堤后迅猛登陆,正式登陆时间为8点02分。这股竟比伫立在美国纽约的自由女神像还高的滔天巨浪,如同整个太平洋朝这座城市倾斜了一个角度之后的海水倾倒,令神灵也闻之色变,汽车这样渺小的物体在与之接触的瞬间就被冲起吞没,那些低矮的房屋被堙没得无声无息、彻彻底底,一幢幢高大的楼宇在顽覆抵抗几分钟后也不可避免地被无情冲垮,它们一座座接连倒下的瞬间激情的巨大浪花,成了这场灾难中最悲壮的注脚,可怜的人类还在为能在自己的范围内寻找一个坚硬的依靠而相互争执,可是连钢筋混泥土也保护不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唯有死才是他们的终点。这场灾难中,你看不见鲜血听不见哭泣,一切都被海啸庞大的身躯以及浩大的轰鸣所遮盖,这就是末日,冷酷的、残暴的死神降临于世,肆意宣泄着他的杀意,导演了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六)
晓匀姐在看到海啸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死亡已不可避免,因为远处一栋栋摩天大楼在海啸的巨力下被拦腰折断,她从未想过死亡,但是在死亡的面前,她异常的平静,这是她每天早起贪黑的办公室,在这里,她每天都在为实现自己的事业而不知疲倦地忙忙碌碌,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而她从未感觉到满足,她仍是不停地努力不停地追寻事业的顶峰,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而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打开电脑了,不需要再检查文件了,不需要再打无数的电话了,所谓的理想、所谓的权利、所谓的成功,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这让她多少有些失落。
思绪吹成长线,她看到了高中那个瘦弱的身影,为了考到心仪的城市废寝忘食地学习;她又看到了大学青涩的自己,为了出类拔萃过着简单清苦的学习生活;她还看到了坐在办公室的自己,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早起贪黑地工作,她不是不想松懈下来,她不是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她不是不想朋友成群男友作伴,只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沉浸于高人一等的荣耀中并偏执疯狂地追求,她一直(包括现在)都相信兼具成功、美艳、精明、财富的自己是人人羡慕的对象,只是这样的她真的快乐吗,亲情、友情、爱情在她的生活中所占据的比重微乎其微,如果给她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怎样选择?
上帝从来都不会给人“如果”再来一次的机会。
汹涌的海啸冲破了晓匀姐面前的钢化玻璃,无数的玻璃片朝她飞溅,这些碎片承载着她青春的样本,承载着回忆的时光,一帧一帧,断片似的,无数的玻璃片载进她的视线里,就像透过放大镜一样,清晰地看到了曾经的年少,无数的玻璃片仿佛一枚枚锋利的切片,插进了她的脑浆,进入了她的身体。最终,晓匀姐伴着回忆的玻璃片,在海浪的漩涡中,翻滚着失去了生命。
树荫摇摇晃晃的,细碎的太阳光斑不时移到她天使般可爱的脸蛋上,和煦的风轻轻吹拂着她稚嫩的皮肤,圆润的小手摘起一朵淡黄色的小野花,在远处,她的父母在向她招手,示意她看镜头,“咔嚓”一个定格,记录下了这美好无敌的童年————这就是晓匀姐最后的瞬间,她回到了心中最幸福最憧憬的世界。
(七)
“特别报道,北京时间2012年3月22日上午6点08分深圳东北部大鹏湾海域发生火山喷发和地震,引发特大海啸,海啸在当地时间7点28分登陆我国东南部地区,由于情况危急,国家军委主席胡锦涛同志紧急发布三级军令,号令三军不惜一切代价对我国东南部的受灾群众进行紧急救援”————汽车收音机在不停地传出对这场史无前例灾难的报道,何经理被堵在慌乱的公路上,得到海啸的消息后,公路已经被回流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喇叭的鸣叫此起彼伏,人们惊恐地驾车逃窜,却陷入了一场绝望的混乱中,有的人甚至舍弃了车子,打开车门,冒着凌厉的暴雨向西逃奔,何经理无奈地瘫坐在座椅上,他不打算弃车而逃,因为他已经望见远处暗沉色的翻卷着船只、车辆、货柜的滔天巨浪,挟带着土石的浑浊海水,把一幢幢的摩天大楼撞毁
、将一辆辆汽车咬碎、将一切可触及的生物吞噬,并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的世界奔袭,可怕至极!
既然死神已经盯上了何经理,逃也枉然,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他希望把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的前妻和孩子。
也许是移动的信号站被冲垮了,手机上的信号十分微弱,何涧到第六次才打通,电话响了五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好,请问你。。。”
“慧慧,是我!何涧!”
“是你。。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这么早打来呀?”
“深圳地震了,海啸正向我这边冲过来,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我只想告诉你,慧慧,其实我一直很后悔,我后悔与你离了婚,后悔抛弃了你和溪溪,是我太自私了。。。”
“何涧,你不用道歉,过去就过去了。”
“慧慧,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地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你、我还有溪溪能永远地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何涧,我去叫溪溪,你等会”
“没时间了,你记着,我给你们转钱的那张卡,密码是溪溪的生日,里边的钱够溪溪的所有学费了,在我爸妈那还有一份我留着的遗嘱,里边有一套房子的契约是留给你们的,还有爸妈身体不好,我不在的消息你找一个适当的时间当面向他们说吧,慧慧,我的父母就麻烦你照顾了,拜托。”
“何涧。。。。。”此时的慧慧已经泣不成声了。
“你放心,我会把溪溪带大的,我会照顾好爸妈的。”
“慧慧,谢谢你,到最后你还是我最信赖的人。”
“妈妈,是爸爸吗?”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房间传了进来,慧慧急切地大喊“溪溪,快来,是你爸爸的电话!”然后转头对着话筒说:“何涧,听到了吗,溪溪来啦。”
“嗯,我听到了,真高兴,可是我要走了,告诉溪溪,爸爸很爱他。。。”
(八)
就在何涧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下一秒,残暴的海啸瞬间吞没了何涧的车子,所有的挡风玻璃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成粉碎,在强大的水压下,何涧的耳膜被戳穿了,他忍着疼痛,用尽最后的一点意识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牢牢握在手中的iphone,屏幕依然亮着,慧慧和溪溪的合照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照片中,溪溪头上戴着纸质的黄色皇冠,白净健康的脸蛋上闪烁着两颗明亮湿润的眼睛,肉肉的小手虔诚地握成祈福状,与妈妈一起吹餐桌上插在慕斯蛋糕里的三支小蜡烛,烛光混乱成一片虚焦镜头下的薄薄光影,映在他们美好的脸上。
那一年何涧32岁,慧慧30岁,溪溪刚满3周岁,何涧带着慧慧和溪溪去了全深圳最好的餐厅一起为溪溪过生日,溪溪的生日是平安夜这天,那个时候全世界都沐浴在百年不遇的寒流里,每隔几天就会听到新闻预报寒潮的来袭,哥本哈根会议上,那些苦大仇深的气象学家们,纷纷发表言论,说“温室效应”消失了,地球又进入了小冰川时代,虽遇寒流,可华强北路依然熙熙攘攘,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息,市政局往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朵朵在风里摇曳着的红晕和路人被冻红的脸庞呼应着,茂业百货门口应时地树立起圣诞树,被灯饰与彩盒精心装点着发出璀璨的霓虹,成了情侣们欢笑的背景。屋内热气腾腾的空调风把窗户的玻璃烤得滚烫,萧杀的寒风吹到玻璃上瞬间就雾化成了小水珠,白蒙蒙地覆在窗面上,温柔地折射出屋内的暖意,何涧点了一大桌溪溪最爱吃的菜,可爱的溪溪胃口向来很好,大快朵颐这些火腿、鱿鱼、龙虾、鸡腿,慧慧则在溪溪身旁,不时为溪溪擦干嘴上的油渍,此情此景就连走过来收拾桌上残质的服务员也不禁赞美这一家三口的幸福。
有的时候,人们容易被表面的现象所蒙蔽,尤其是快乐的时候,往往忽视了微笑背后潜藏着的肮脏与龌龊。何涧的手机一直在衣兜里震动,他默默地低下头看屏幕,果然是情人打来的,何涧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又迅速恢复原先的表情,这是属于他们一家的天伦之乐,何涧如是想来,便不再理会。可是就这短暂的细微的动作,仍被慧慧发现了,只是慧慧什么都没有问,她太在乎何涧了,对何涧的细微变化她似乎都能感应,只是她绝对相信着眼前的爱人,她从未想过何涧会背叛她。
深圳,当高高的工地外墙和绿色脚手架被拆卸下来之时,这座年轻的城市露出了它崭新的面貌,奢靡的、妩媚的、新锐的、搔首弄姿同时盛气凌人的新颜,仿佛一个穿着华贵衣衫的上流少女,沿着海岸轻轻躺了下来,她曼妙的腰臀在夜幕中弯曲成动人的天际线,她雪白的大腿撩动着无数金融家炽热春梦,她的眼角眉梢、身体发肤乃至灵魂都在待价而沽,在这个充满诱惑的物质世界里,就连人也赤裸裸地成为有价评估的商品,金钱似乎在这座城市诞生之日起就成了这儿一切的主宰,拥有足够多的钱可以让人轻易地获得你想要的一切,在纸醉金迷、歌舞平生的太平盛世里,何涧也未能幸免地堕落沉沦。
何涧闭上眼,将手机抱在心口,内心不禁升起那种仿佛被稀释的悲伤,像一杯不加水的葡萄酒,已经不醉人了,但是还能闻到清冽的酒香,它依然能把回忆染醉,染成让人无法释怀的气味,或者说像一本看过无数遍的悲剧小说,再次阅读的时候,已经无法热泪盈眶,然而胸口里,却依然有一只小拳头,轻轻地敲门。
何涧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脚下开启的地狱之门,滚烫的火舌从门缝飞射出来,他知道,自己总会下地狱的,正如这座城市里无数的罪人。
(九)
北京时间8点30分,在中央的调配指挥下,大批军力、警力纷纷开进深圳迅速展开救援行动。
深圳西面和北面通往外地的所有高速公路两侧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他们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混乱的交通,安抚慌乱的人群,很快西面和北面的高速公路恢复了通畅,一辆辆汽车飞驰而去,离开这令人绝望的城市。在高速公路上的收费亭、加油站,停满了运送物资的东风大卡车,军医正为受伤的患者进行救治,饥饿受冻的人群排成长队领取充饥的食物和饮料,卸完货物的卡车载着徒步而来的人群迅速转移到远方安全的安置所。大批由广州驶来的直升机载着官兵和高铁专家们着陆于深圳的几个高铁站,专家们迅速排查通车隐患,很快就重新启动了整个运营系统,官兵们则迅速指挥老人、小孩、妇女先行上车,一列列动车,载着人们惊恐疲惫的脸和忐忑不安的心情飞速驶离,通风口吹出的暖气,让人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惊魂未定的人们深切地体会到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自己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宝安机场,一架架民航客机迎着暴雨和闪电,毅然起飞,飞行员紧紧握着驾驶舵,丝毫不敢松懈大意,机内,座椅上、过道上满是乘客,大家屏住呼吸,双手握在胸前默默地祈祷着平安,幸运的是虽然遇到乱流,飞机还是一架接一架地没入了云层,爬升到了安全的飞行高度,在另外的几条跑道上,军方的伊尔76大型运输机从天南地北纷纷降落于此,如此大规模的军机调动还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很快,这些庞然大物就满载受惊的乘客迅速起飞,一架接着一架,往返于此。在更靠近海啸的空旷地,大群直-11和米-171军用直升运输机在这里集结,共同与海啸抢夺着宝贵的时间,挽救尽可能多的生命,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和着雷鸣,奏出悲壮的序曲,闪电划过映现出天际上一排排绝望的机群,有人上了直升机,有人只能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绝望等待,此情此景,也只是这场灾难中众多令人心碎的一幕。
广播中反复播放着官方逃生的路线,我却因为停电的原因而没能知晓,可是天知道,即使我能在停电后的10分钟内知晓,自己也来不及到达那些指定的逃生地点。
我站在36层的家里,眼巴巴地瞧着这座城市沦陷在黑暗之中,雨依旧磅礴,乌云仍旧笼罩在城市的上空,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海啸在远处咆哮肆虐,每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我就能观察到那暗沉汹涌的波涛又向我更近了些。更可悲的是,我家里的窗户,被强风砸出了一个大洞,雨水和狂风一眨眼就贯入了我的房间,把我的家里吹得一片狼藉,满地的报纸书籍以及细碎的碎片残渣,仿佛是我的心散落了一地,又冷又硬的风顶着我的胸口吹,不费任何力气就把一颗沉甸甸又暖烘烘的心吹成了冰凉的碎屑。
有那么一会,我确实很绝望,仿佛看到了头顶上死神挥舞而下的镰刀,但是巨大的恐惧感并没有一直占据我的心灵,在最绝望处我想到了那些至爱的亲人以及远在美国的唯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油然而生,“不写遗书,也不打所谓的最后一通电话!我要活着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于是乎,我收起了慌乱的思绪,开始盘算存活下去的办法。
(十)
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里氏九级大地震,地震引发的海啸不仅淹没多个县市而且造成了福岛严重的核泄漏,这场灾难不但让日本能源业、工业、旅游业、农业蒙受长期损失,更让世人(大到政府小到个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应对危机的措施,德国、法国民众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政府关闭核电站,一些能源稀缺的国家如巴基斯坦则提高了核电站的安全水平,国人也没有令人失望,抢盐大战的闹剧在多个城市上演,刺激了一把经济之后,官方辟谣,草草收场,灾难发生不久,日本制造商New cosmopower开发出一款跨时代的避难舱并取名“诺亚”(Noah),Noah可以防水防火防撞抗冲,圆球型舱身以强化玻璃纤维打造,通体涂成显眼的橙黄色,舱身两侧设有气孔和小小的瞭望窗,可惜此款产品在中国没有销售,当时自己看到新闻时对Noah很是新奇,晚上和女友网聊时就随口说了对Noah的喜欢,没想到一个月后,两名快递人员便抱着箱装的诺亚寻到了我的家门,原来在美国留学的女友托她日本的同学向New cosmopower公司订购了该产品并寄了过来,为了向女友表达我对这件礼物的喜爱,当时自己还在Noah里住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就把它包好放到了杂物房里。
想到Noah,我心中燃起了汹汹的希望之火,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面前,紧紧握住一线生机总比束手无策强,我打开床头柜,在杂物中挑出了supfire军用强光手电筒,耀眼的冷光从电筒照射出来,我把光线调到了最小量以此节省电能,借着光线,我跨过了狼藉的客厅进入了仓房,从纸箱底下,我把Noah搬到了客厅,打开舱门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舱内,下一步我得思量在有限的舱体内放置哪些东西以便我度过难关。
食物,对,首要是食物,我必须带够足量的食物让自己活到救援到来的那一刻;第二,我还得塞进一张被子,天知道这场海啸之后全球会不会进入极寒气候,反正《2012》电影里是这么演的;第三,还有水!我怎么这时才想起它来,或许和我平时不爱喝水有关,水至关重要,不仅仅是我需要饮用,还因为假如我的Noah被什么重物压入海里,我可以关上气孔将其密封,并向舱内的供氧设备加注水源实现自行供氧,当然水源还包括我的尿液(这功能太好,否则我会憋死);第四,就是一些杂物了,比如电筒。
我打开冰箱,发现里边还有一只切好的鸡和两片生牛排,我看了一下窗外,估摸海啸到达这里的时间——十五分钟!差不多能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我拿着菜赶忙往厨房跑,幸好水没停,燃气灶也能用,我打开高压锅,将肉类全倒进去,再往里加水、油、酱汁,撒上些盐,弄好盖子和气阀,开上最大火煮肉,趁着煮熟的空档,我完成了把一条天鹅绒的被子塞进了Noah里的任务,这被子也是女友送的,薄且轻,还特别保暖。在厨房和客厅我又四处寻觅了一下食物,可惜的是自己平时不爱吃零食,导致现在连一粒瓜子都没找着,所幸的是厨房里还有一桶满装的饮用水,很快我也把它塞进了Noah的肚子里。就差杂物啦,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我进屋的那一刹那,一道闪电结结实实地打在我房间破着的窗户上,顿时火星四溅,这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向后仰倒,只见四条电流沿着窗口附近沾满雨水的电线窜了进来,这些强电流把沿途的墙面焦黑,并对途中遇到的物体给予沉重一击,屋内的光管在瞬间爆裂成碎杂,衣柜背着墙壁轰然倒地,书橱在遇到强电流时燃起了烈火,这些变故都在一瞬间完成,甚至在我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已尘埃落定,在与死神擦身而过的几秒钟后,我终于用发颤的双腿站了起来。
(十一)
卧室的整个书柜迅速燃烧起来,汹汹的火焰在漏进的寒风吹动下摇动着魅惑的身姿,我的身影被火光放大投在墙上,巨大的阴影不住地摇曳,谍影重重般在屋内显得格外的诡异。打开衣柜的小抽屉,我找出了珍藏2年traser军用手表,它具有极强的抗水性和极佳的夜光性,一直深受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青睐,在这危险的当口,它是我值得信赖的伙伴;在衣柜中我还迅速找到了平时收藏的一件上衣——美国空军飞行夹克Alpha 45p,它不仅轻便保暖,最关键的是防水抗火,很快我又换上了一条Blackhawa特勤防水防刮的长裤以及Danner防刺军靴,这些装备与我的职业无关,只是生活中的我是一位军事迷,收藏了许多军用装备,没想到这些收藏在最危机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给予我莫大的信心。
换好衣服之后,我瞥见了掉落在地板的两幅相框,一幅是我和爸爸妈妈的全家福,另外一幅是与女友萌小茜在埃菲尔铁塔下的合影,我俯下身,擦掉相框上的碎屑,小心翼翼地从破裂的镜框中将它们取出,放入我的夹克内,紧紧贴着我的心口,他们,我最爱的人,将陪伴我经历人生最危险的时刻。此时我已经能够听到海啸“兵临城下”的咆哮,这股声势震聋发懵,令人胆战心惊,就要到决战的时刻了,我飞速跑进厨房,用冷水冲洗了下高压锅便打开取出里边的熟肉装入保鲜袋中,附带上一把长刃水果刀,一并将它们扔进了Noah里,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就在这时海啸开始冲击整栋大楼,巨大的震颤让我不得不扶墙而行,我跑到侧面的窗子往下看,汹涌的水势竟然淹没了25层以下的楼层,无数的家具被大水冲了出去,大楼钢筋的扭断生在低沉浑厚的水涛声中显得格外刺耳,更高处无数水泥块和钢筋在强烈震颤中纷纷跌落,没入水中,无疑整栋楼已经摇摇欲坠了,借助traser上的指南针我观察出海啸冲击大楼的角度——北偏东大概30度,大楼坠落的的方向大致也是这个角度,所以我必须带着我的Noah朝北偏西或者南偏东的方向跃下才能避免被大楼或者落下的巨石压到,可是家里朝南的方向虽然有阳台,但是我已经用铁丝网封死了,只能选择往北面的落地窗跳,我迅速从厨房扛起灭火器向北面的窗子砸去,很可惜,钢化玻璃的抗震性太好,玻璃并没有被打碎,当时那份绝望竟然从心中燃起一股汹汹的怒火,我发了疯似的,将灭火器砸向玻璃,在我的歇斯底里下,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北面窗子终于被我砸出了一个口子,于是我再接再厉,成功地“制造”出了一个足以让Noah通过的大洞,不过这也让我耗费了不少时间,此时的大楼似乎到了临界点,开始断裂下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扛着Noah从这个大洞往下跳了,因为地板开始倾斜,这种情况下连站立都困难,我转身跌跌撞撞地钻进离洞口还有4米的Noah里,关上舱门的那一刻,我有一种要死在Noah里的挫败感:它会是我长久沉睡的地方吗?在这个橙黄色球型棺材里,我将告别这个世界!
(十二)
科学家告诉我们,人的大脑一秒钟处理的信息量相当于400G的硬盘,如此高效的运转速度相当于需要上万亿块Inter芯片才能达到,而当代最大型的超级计算机“白色战略”也不过区区
8000块,所以在绝境中人们往往能急中生智、灵光咋先,顺利摆脱窘境。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想要认命的一瞬间,突然有了孤注一掷的办法。透过瞭望窗,我向砸开的洞口望了望,在心中默默记下洞口的方位,便猛地翻身让整个Noah转动开来向洞口滚去,虽然在倒转的过程中已然分不清方位,甚至很头晕,但是我必须用尽全力让Noah加速,因为只有足够的速度才能让Noah和我在下落的过程中远离这座危险的大楼,达到安全的落水距离。“上帝保佑!”我成功地让Noah从洞口窜了出去,失去重力的下坠感这一次真真成了一种无比的快感,“噗”的一声,Noah入水了,很快它便稳稳当当地载着我浮出了水面。
靠着舱壁,从瞭望窗向外看去,此时城市的上空比之前更阴沉了,暴雨丝毫未减,密密地从空中斜斜射下,仿佛所有的乌云都撮在这片城市之上,就连太阳光也无法刺穿这道屏障,四周漆黑如同深夜,就像这暗沉的海啸,深不见底,一栋栋大楼的黑影在这漆黑如夜的早晨轰然倒塌,激起巨大的水浪,搅动着本就波澜的海面,在起伏的海浪中,四散的漂浮物比比皆是,当中不仅有木制的家具,更有已经浮肿的尸体,在孤寂的漂流中,Noah时不时地会撞上浮尸,有的浮尸并未闭眼,眼睛被水涨得突兀恐怖,嘴巴则张到极限,仿佛死前仍在痛苦地呕吐,有时会遇上小的漩涡,那么我还能看到几具僵直的尸体摆弄起他们诡异的身姿在水面旋转,黑暗中,我仿佛能感应到这些浮尸充满妒忌的毒辣眼神,如若他们能自主行动,我相信,海面上成千上万具浮尸定会对我群起攻之,直到我被分解蚕食。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9点42分了,在海啸的表面,我孤寂地漂浮了将近1小时,我不知道这股海啸究竟有多么巨大,登陆了1小时40分仍旧势头不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带到了哪里,或许我的正下方是南山区的某条街道,又或我许已经被冲到了深圳的西海岸,我不知道这样的漂泊还要持续多久,无助中我掏出了手机,我好想给我的妈妈和女友打电话,告诉她们我现在的无助,甚至是做一番深情的最后告别,可是就连手机也没了信号,这样的异常现象让我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其实自己真不确定,这场灾难仅是深圳的特殊情况还是全人类都在面临的悲剧,如果她们此时此刻也身处灾难之中我该如何是好。
“砰”一声,巨大的水泥块重重的砸到了Noah上,原来在我幽幽出神的这段时间,Noah漂到了一栋即将被冲垮的大楼旁,大楼的顶部连同最高的几层先行脱落不偏不倚地砸中Noah,巨大的水泥块压着Noah和我迅速下沉很快就着地了,往瞭望窗看去,水底更是漆黑,我拿出supfire往外照射,透过LED强光,我发现我的Noah被卡在了水泥块房顶部分的一角,不论我如何翻动Noah,都不可能摆脱水泥块重新浮出水面,此时我的出路只有一挑,在Noah里待着直到氧气耗尽,然后离开Noah向海面上浮,但是上浮的过程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我无法保证自己一口气能在脱离石块的情况下继续上浮至水面,念及于此,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让我再次陷入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并不彻底,但是正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开了我的喉管与动脉,让我呼吸困难的同时鲜血还不停从伤口涌出,直到我的精神被折磨至崩溃可仍旧不死。过了一会,我身上的自我保护意识启动了,在这份绝望的折磨下,我逃避般地睡着了。
(没有十三,十三太不吉利)
梦里,我仍旧未能摆脱这场灾难留给我的巨大阴影,我在无休止地在梦魇中轮回。
时光倒流,我来到了灾难的起点——那片深邃的海域,由于两大板块的激烈摩擦造成海底火山的剧烈喷发,地壳的抬升又引发了罕见的大地震,火山激射之势加上强烈的震波带动了海平面的上升,海啸就在这股怪力乱神的推力中成形,径直向海滨城市直扑。
在昏暗而混沌的清晨中,人们没有迎来往日南方冬季和煦的阳光,而是被刺骨的寒流吹得触不及防,乌云将城市上空包裹得严严实实,暴雨幕天席地倾盆而下,在电闪雷鸣中,人们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嚎叫与哭泣,吓得孩子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孤寂的老人躺在床上奄奄待毙。
很快这座繁荣的城市彻底沦为海啸展示其惊人破坏力的试炼场,更确切地说是沙雕,那些曾经刷新过城市高度记录的辉煌建筑在黑暗中黯然倒塌,没入海啸的“肚内”,不见踪影,那些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高架桥被这股涌动着的暗沉色彻底吞噬,无声无息,在这场末日浩劫中,我仿佛望见了女上司晓匀姐惨死在她的办公室里,无数的玻璃片刺穿了她年轻美好的身体,我还看见我的老板——何经理,他胸前抱着仍在发光的iphone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车子的驾驶室里,当然我还看见很多很多的尸体,他们的脸上挂着爆怖的表情,漂浮在海面上,任由海浪摆布,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悲天悯地、惨不忍睹,看不见彩色,望不到生命,唯有灰暗压抑的陌生感与伤筋动骨的惆怅在与我相对。
再后来,我沉入了海底,穿过一阵废墟,来到了一个角落,在那里,停放着一个橙黄色的球型救生舱,我靠近舱体向内望去,LED
的强光照在一个人苍白的脸上,这个人一动不动地靠在舱壁,手里拿着两张照片,显得格外孤寂,我以为他是睡着了,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连微弱的鼻息都没有了,可是当我认为他已死的时候,那人睁开了双眼,脸色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他把嘴贴在瞭望窗上,努力地做着三个嘴型,我靠过去,仔细观察,发现他明明确确地在对我说“你死啦”!
在沉痛的梦境中,我惊醒过来,“你死啦”三个字像魔咒一样仍在我的脑际萦绕,幸好那只是梦境,我还活着,只是犯了偏头疼,胸口也很闷,Noah舱体内的供氧系统此时闪动着橙色的警示灯,说明舱内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我打开了舱门,没错,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打开了舱门,但是更令人惊异的事情是,当我打开舱门时,并没有海水灌入,我打开手电筒,钻出了Noah,借着光线,我很快便从水泥块的缺口走出了这些残垣断壁。
天上明亮的银河星系就像镶嵌珍珠的华贵面纱,在浩瀚无垠的天幕中轻轻铺开,展示它惊世的魅惑,月亮皎洁如同明镜,高悬在苍穹,继续向仰望它的世人诉说那亘古不变的传说,微风轻拂,空气微潮,海水褪尽,满地的萧条与狼藉赤裸裸地暴露在月色之下,显出一种颓废的美感,此时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了许多信息,有妈妈与女友的,也有许多同学朋友的,我读了几条,知道她们都平安无事后不禁对着这万里星空仰天长笑,这发自内心的喜悦,我永远都记得,就像雨过天晴后,天边最大的一道彩虹,纵然这万籁俱寂的萧杀中透着冷漠残忍的落寂,我也要为自己与亲朋好友的“活着”纵情大笑!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在噩梦般的灾难中逃生,在绝望中沉睡,在梦境中轮回,在醒来后梦幻般地活着。
我在废墟中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远处直升机的轰鸣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我挥动着手中的supfire,强光在空中凝聚出100米长的光束引起了救援直升机的主意,当直升机降落时救援队员跑下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显得无比激动,他们告诉我2个小时的搜查,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在登机的那一刻,我朝身后看了看这满目疮痍的城市,嚎叫、哭泣、彷徨、挣扎,一切都已散去,这座城市又重新回归了寂静,仿佛嘶哄了一天后疲惫的怪物,远处,那座断了一半的地标,孤立立地矗立在深圳的暮色里,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碑,铭记着这座城市昔日的风光。
再见了,2012,再见了,末日,我没有在审判之日到来时上了天堂,人类也没有在末日这天结束本次文明,我们仍在地球上繁衍生息,那些残垣断壁和尸骸将会被清理,新的城市定会重新建立,所以永别啦,玛雅的先知们,和着你们的最终预言,成为落定下的尘埃。
完稿
2012年7月8日凌晨1点2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