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不能眠。想必晚睡的已睡，早醒的未醒，四周万籁俱静，只有我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这个年，忧伤中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幸福，惴惴的，难受中透着不确定的甜蜜。

      拿出手机看时间，又看了一下小青老师的文字，再次让我觉得温暖，美好。其中的《岁月忽已暮》，颇打动我心，其中对2017的事业，家庭，生活做了综合性的略带诗意的总结，我尤其是对寒假里她在快活甜蜜和气急败坏中切换的母亲角色深有同感。

      越来越不喜欢过年，可是它总是如约而至，正如毕淑敏在文字里说:“年最朴素的意义只有一种──对每个人来说，又长大了。这一条，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年都专横地让你受纳。”是啊 ，年，终究是来了!

      病房里的年，尤其不好过。我的公公80岁了，之前一直精神矍铄，半年前突然觉得爬楼梯有点累，气喘，一到医院检查，查出心脏病，近两个月病情加重，且无手术治疗条件。最近呼吸困难，一直住院。从我们得知病情的那一天起，家里的气氛一直都是紧张与不安的状态。由于心脏主动脉扩张太快，爸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们又回到十多年前我父亲生病时害怕接妈电话的状态。于是，鹏搬去和爸妈同住，他说这样他心里才踏实。

      年前有一天晚上，父母都说让他回来陪陪孩子，他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哪里知道半夜一点半，爸突然气紧难受，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赶快过去。我知道非紧急情况，妈绝对是不会半夜打电话的。我俩以最快的速度穿衣，下楼，开车，一路狂奔。快速，闯红灯，逆行，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后怕，虽然路上车不多了，但是人在极度紧张与着急的状态下快速开车，真是有太多安全隐患。还好，我们以估计全程六、七分钟左右的速度飞奔到爸家。中间我想提醒他慢点，可是我自己都说不出口，只好小声说：“注意安全！儿子还小呢！”这个时候，我的安全已经不重要，我只有用儿子来提醒他，我俩不能有事。

      到了后马上给爸安上氧气袋，好在爸已经缓过来。他不停责怪妈不该给我们打电话，说自己没那么快*，我们都忍不住抹眼泪，都这个时候这个样子了，父亲都还在为我们着想……待他平静些后，我们睡在他旁边，心里很复杂，伤心，难受，还有一点踏实。

      我俩都睡不着，整夜无交流，只是手紧握在一起。迷迷糊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爸跟他说了很多话，我一直都听着，用被子擦眼泪。特别是爸说他昨晚难受的时候，让妈关灯，说怕吓着妈，我心里揪着疼。夫妻情深至此，其他任何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

      爸说他想去医院了，原因居然不是想着去治病，我再度哽咽……之前我们一直都说最好去医院，爸坚持不去。主要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式是手术，到华西做了检查，但是爸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手术。所以一直在家吃药保守治疗。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入院。根据病情医生建议不要下床了。心电监护，输氧，输液。发病危通知单时鹏办理手续去了，我签字。认认真真看了单子上写的可能发生的情况，颤抖地写下我的名字。我从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那么难看过。

      也许是药效，也许是心理作用，爸病情稳定。在他状态好的时候，我们会陪他打扑克牌。多年来，我们和姐姐都用喝茶，打甩二这样的方式陪他玩，他是最高兴的。

      今年的年夜饭我们中午吃的。妈说爸晚上吃不下多少。大年三十我和儿子早早地就去买菜。在市场上我给鹏打电话，想申请一下能不能不买鱼，确实不好拿，四十多分钟车程，拿到医院也怕凉了。鹏坚持说要买，好吧，我知道他想让今年跟往年一样。我这个平时不买菜的媳妇儿，买了鱼不知道要先称再杀，那个杀鱼的也不知道我还没有称，直接拿着就杀了，就这样闹了个误会，最后收钱的以为我是占便宜的，我连连致歉，表示确实忘记了，价钱随便算，他也没在追究。只是儿子一路取笑我，说我连鱼都不会买。

      大盆小锅整理好，我们四个人无一人空手，带上酒、菜、饭十一点从家里出发，十二点准时开饭。所有酒菜摆在病床上，着实有些拥挤。做了爸最爱吃的菜，带了红酒给爸倒了一点点，意思意思，有点过年的气氛。像往年一样，每个人都敬爸酒，都祝福他健康……有那么一瞬间，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病房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心想：要是往年，该有多好！

      这顿饭吃得稍微久了一点点，爸有点累了。待他稍微好点，我们准备用轮椅推着他，带他下楼去看看，当然全程必须带上氧气袋。虽然医生不同意，我们决定擅自做主一回，就在楼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有问题，马上回来，毕竟外面天气太好了，冬日暖阳，连健康人都不愿辜负，病人当然更加向往。

      楼下的一个多小时，真是这个年的快乐时光。近三个月来，只有和爸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看得到鹏脸上难得的笑容，那种不是装出来的高兴。他拿起手机跟爸和儿子自拍，我也给他们拍下来，留住这美好的一刻。我想这一刻，爸是幸福的，真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有姐姐真好！姐姐在医院照顾爸的时候，鹏就在家陪陪孩子。我们出去转转，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我让儿子去跟他并肩走，知道他心情不好儿子都不敢去。看到人多喝茶的地方，他就会说：“我爸那么爱喝茶走路的一个人，现在……”神色黯然。看到一个套圈的摊，我说想要一个苹果装饰品，寓意来年平平安安，我妈说她想要那个牙签瓶，儿子说想要玩具小鸭子。他带孩子一起专注套圈的时候，可能瞬间忘记了烦恼，居然三样都套住了，我们高兴得不得了，心想事成啊，要是其他的事情也这样心想事成该多好！

    爸的侄儿侄女们来看他，他非常高兴。他和侄儿们拉家常的时候，鹏都插不上话。鹏说他们说的好多人名他都不知道。爸的小侄孙太调皮了，每一分钟都不消停，不让大人好好说话，我使出浑身解数把他骗到我背上，也只能背几分钟。讲个故事吧，刚说了故事名字叫“狼来了”他就已经要吓哭了，只好背到护士站看骗他说花瓶里有只可爱的小乌龟。这样一只并不存在的小乌龟，我至少忽悠了他半个小时，佩服自己。

      今年的年，与情人节在一起。以前有花，虽然贵，一只至少。今年鹏没那个心情，情人节他在去华西的车上给我发信息，不肉麻，很深情，拿我与杨绛先生同比，说我是才女贤妻。扪心自问，与先生相差多少光年的距离，但这比鲜花更美丽的赞美让我高兴，愿相守相扶，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