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庄里，住着一个老妈妈，老妈妈只有一个闺女，叫春姐。

      春姐生下的那年，老妈妈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小柳树。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小柳树长得比屋高了，春姐也长大了，模样俊秀，手艺也巧。她织出的布，要是风把它吹到半空，人们就会当做一片彩云；要是风把它吹到花园，蜜蜂就会当成一片鲜花。

      有一天，春姐正在院子里织布，听到柳树叶子扑拉拉的一阵响，抬头的工夫，一只被鹰啄伤的小燕掉了下来，把腿摔断了。小燕疼得浑身发抖，春姐很可怜它，双手把它捧了起来。老妈妈也走了来，对春姐说道：“雀鸟吃了朝阳花种，腿就会接起来了。”

      春姐就把小燕子养起来，又给它吃朝阳花种。果然，过了几天，燕子的腿就长好了。春姐见燕子飞上了半空，欢喜得拍起手来。燕子朝春姐叫了几声，向东飞去了。第二天，这只小燕又飞了回来，嘴里含着一粒金黄的葫芦种,它把葫芦种送到春姐手里,看着她种在柳

树底下,才飞走了。

第三天早晨,春姐开门一看，柳树上缠满了葫芦蔓子，叶子绿闪闪的比蒲扇还大。春姐走到跟前，葫芦叶子一齐摆动了起来，她欢喜得笑了。她打来了一桶水，刚刚浇到根上，忽然间，眼前明亮起来。抬头一看，嗬！头顶上开了一朵雪白耀眼的葫芦花。亮光光的葫芦花招引来一只白蝴蝶。过了不多时候，花枯了，结了一个绿玉样的小葫芦。不知什么缘故，春姐觉得这葫芦比那白花还俊呢。她左看右看，这葫芦不像一个平常的葫芦呀！她不觉伸手一摸，只听“叭”的一声葫芦崩开了，她觉得一个东西掉在手掌上，抽回手来一看，止不住惊喜地叫了起来，在她的手里站着个小小的娃娃呀！粉红色的小脸，乌黑的头发，瞪着星星一对小眼睛，又精神又好看。

      老妈妈听到了叫声，从屋里跑了出来，欢喜地说道：“春姐呀!外面有些凉，快些把他捧进屋里吧。”

      春姐把他放在炕头上，娘儿两个就忙开了：做了小衣袋，又做了小裤子，不一会儿就把他打扮了起来。娘儿两个越看越喜，给他起名叫"葫芦娃”。

      这小小的葫芦娃通身算起来，也只有一寸长短，老妈妈和春姐全拿当小孩子看待。葫芦娃却是一个勤快的好孩子，他从来不愿闲着：他帮着老妈妈纺棉花，在纺花车子上跳呀跳呀的，蹬得纺花车子呜呜转。他也帮着春姐织布，在布机上跳过来，跳过去，接着断了的线头。半空里飞过的金翅鸟看见了，也不觉称赞道：“这小娃娃是真能呀！”站在柳梢的百灵鸟也笑着说：“这个娃娃真好呀！”葫芦娃听得懂它们的话，可是他一点也不骄傲，还是那样地做活。天长日久，葫芦娃的腿更有劲了，他能蹦到半空中金翅鸟的背上，和金翅鸟一块儿玩；他也能蹦上树梢，和百灵鸟一起聊天；葫芦娃也照常地见着那只白蝴蝶。

      有一天，蝴蝶落在花布上，颤着翅膀说道：“葫芦娃呀，我真愿意和你一起耍。“葫芦娃说道：“好看的蝴蝶呀，你只知道飞来飞去，为什么不住下做一桩营生。”白蝴蝶不愿听这样的话，扬起长须说道：“你看，天这样的好，花这样的俊，鸟叫的又是多好听!”它说着，闪闪翅膀飞走了。

      这一天，春姐又在院子里织布，忽然从西北面刮来了一股大风，立时天昏地暗。风过去以后，单单不见了春姐。

      老妈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的眼哭红了，她的泪哭干了。葫芦娃对老妈妈说：“我出门去找春姐去！”老妈妈说道：“天南地北的，谁知道大风把她刮到哪里去了？我的好葫芦娃呀，你太小了，怎么也舍不得叫你出门去啊。”

      葫芦娃说道：“好妈妈，秤砣虽小坠千斤，你不要为我担心。”

      这时白蝴蝶又飞来了，葫芦娃问道：“白蝴蝶呀，你一天飞南飞北，飞东飞西，你一定知道哪里有害人精，你一定知道大风把春姐刮到哪里去了。”

      白蝴蝶长须颤颤地动着说：“听说在很远很远的西北面有一座很高很高的聚宝山。聚宝山上有一个绿脸妖，专抢天下的巧姑娘！”

      葫芦娃不等白蝴蝶说完，转身对老妈妈说道：“好妈妈，这次放我去吧，我会把她找着的。”

      还没等老妈妈作声，白蝴蝶又焦急地说道：“葫芦娃呀，这可千万去不得呀！听说那绿脸妖喝一声就山摇地动，吹—口气，水就结成冰，要想上那聚宝山，真是比登天还要难。

      老妈妈听了，擦着眼泪说道：“路又远，山又高，我的葫芦娃，丢了春姐，我不能再丢了你呀！”

      葫芦娃安慰老妈妈说道：“好妈妈，你尽管放心吧，山高遮不住太阳，事难挡不住有心。”

      不管葫芦娃怎么说，老妈妈还是不放葫芦娃走。葫芦娃对着蓝天叫道：“金翅鸟呀，你和我一块去吧！”

      金翅鸟很愿意和它一起去，拍拍翅膀飞到了葫芦娃的跟前。只有金翅鸟作伴，老妈妈还是不放心叫葫芦娃走。

      葫芦娃又对着柳树叫道．“百灵鸟呀，你也和我一块儿去吧！”百灵鸟也一撅尾巴飞了下来。

      老妈妈嘱咐道：“百灵鸟呀，金翅鸟呀，你们都比葫芦娃大得多，路上可要小心照顾他！”

      百灵鸟叫葫芦娃坐在它的背上，和金翅鸟并排着向西北面飞去了。

      白蝴蝶难过极了，说实在的，葫芦娃是它得意的玩伴。可是过了不多时候，太阳升高了，晒得白蝴蝶背上暖洋洋，它擦了擦眼泪,落在了芍药花上。花是这么香，花心的蜜更是甜，白蝴蝶又高兴了起来。它想：我犯不着跟它们一起去担惊受怕、受苦受累的。

      这时候，葫芦娃他们正飞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上。飞着飞着，金翅鸟停住了说道：“葫芦娃呀，你听马蜂在头上嗡嗡地叫，青蛇在草里吱吱地鸣，咱们回去吧！”

      葫芦娃头也不回地说道：“金翅鸟呀，就是虎啸狼叫，我也是不回去的啊。”金翅鸟抖了抖羽毛，掉头向后飞回去了。

      葫芦娃跟百灵鸟飞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前面又是寸草不长的沙漠。低头看看，沙漠像黄的海浪，抬起头来，飞沙向脸上扑来。飞着飞着，百灵鸟落了下来说：“葫芦娃呀！天上没有个飞鸟，地下没有个走兽，咱们还是回去吧！”

      葫芦娃从它身上跳下来说：“百灵鸟呀，咱们要飞到鸟飞不到的地方，咱们要走过野兽没有走过的路，咱们还是往前走吧。”

      百灵鸟有点为难起来，它把头伸到翅膀下，梳理了一会儿羽毛，终于掉转尾巴向后飞去了。

      葫芦娃没有作声，连蹦带跳地向前走。他走出了沙漠，爬过了高岭，翻过了深沟，穿过了密林。他蹦上大树，躲避那要来伤害他的猛兽，他喝着露水，吃着野果。忍饥受饿地走了七天七夜。这一天，终于看到了高大的聚宝山啦！只见青天压着山顶，乌云缠住山腰，从山顶上射下了万道冷森森的白光。原来，这白光就是从绿脸妖住的大殿上照下来的。这大殿全是用白玉水晶盖成的，大柱上、墙壁上刻满了 条条大龙，大龙张着口，瞪着眼，好像要从上面跑下来一样。

      绿脸妖怪坐在龙座上，满嘴的大牙向前伸着，他鼻子抽达了几下，说道：“不好，山下有生人气。哼，别想进我的宝地！”他跳了起来，大喝一声，山摇地动，轰轰隆隆高山峡谷都响了起来，半山腰里，冰块夹着石块哗啦啦地塌了下来。

      葫芦娃走着走着，听到霹雳连声，仰起脸来，天上不见半点云彩，低下头的工夫，一股黑水带着冰块，浪滚翻腾地流了过来。树枝在水面颠颠簸簸，大石在水里忽隐忽现，可恶的黑水，阻住了葫芦娃上山的路。

      葫芦娃瞅着黑水，想了一想，一跃身子向水里跳去，两手紧紧地抓住了一根树枝，在浪花里翻上滚下，在冰水里颠来簸去。当那树枝漂到岸边的时候，葫芦娃一把揪住了一根藤条，拉着爬了上去。葫芦娃的嘴冻紫了，葫芦娃的腿发肿了，他歇也不歇又向前走去。

      绿脸妖怪生气了，他狠狠地说道：“搐达搐达身子生人气，我要把生人活活摔死。”他驾起黑云，飞到山半腰吹了几口气，大河封了冰，瀑布也冻住了。

      葫芦娃走着走着，忽然间四下一片白光光，他向东看看，又光又滑的冰柱挂在悬崖上；他向西看看，层层的冰块就像要崩裂下来一样；他向前看看，绿色的冰河，冰浪起伏地从黑云里直泻了下来。他正在打量着，从哪里才能上去呢？突然，从黑云里扑来了一阵狂风，把葫芦娃旋旋转转地吹到了半空，接着，又被抛了下去。葫芦娃向一个万丈深谷里掉去，越坠越深，雪坡从他眼前闪过，冰崖飞快地向上升去。小小的葫芦娃头发晕，眼发花，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猛一下子，好像无数的手把他抓住了，身子颤了几颤便不动了。他定了定神，仔细一看，身旁密密地围着青青的松针，他已经被生长在深谷峭壁上的一棵马尾松接住了。

      葫芦娃向下看看，黑洞洞的望不见底；向上看看，只能看到一小块块蓝天。葫芦娃擦破的肩膀在发疼，摔伤的腰在发酸，但他心里更是焦急发愁，要是能生一对翅膀，从这陡壁悬崖上飞到那高高的山顶上去，该多么好哇。不能救出春姐，善良的葫芦娃真是难过极了。

      这时候，正巧一只老雕扇动着丈多长的翅膀，从山谷里飞过。葫芦娃心生一计，猛地向上跳去，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在老雕的背上站住了。因为他太轻了，老雕还一点也没有觉得。

      葫芦娃坐在老雕的背上，一直到了山顶才跳了下来，正落在水晶大殿的后面。只见那里有三间石头小屋，他刚刚立住脚，就听小屋里有人长长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娘呀，葫芦娃啊，咱们是不能再见面了。”

      葫芦娃一阵欢喜，对呀，这是春姐的声音啊！他一闪身子从窗棂里跳了进去，大声地说道：“春姐呀，我来了啊！”

      春姐愣了一下，又惊又喜地把葫芦娃捧了起来。

      春姐滴着泪说道：“那绿脸妖怪刮了我来，叫我给他纺线织布，我就是水淹火烧也不能给这人人根恶的妖怪做活。，

      葫苦娃听了很是生气，他四下里看看，铁窗棂，石头门，门又锁着，怎么能带着春姐逃出去呢？他想了一会儿，回头问春姐道：“那妖怪的钥匙放在哪里呢？”春姐告诉他，那妖怪每天来的时候，总是把金钥匙拴在手脖上。葫芦娃听了，便从窗棂里跳了出去。

      大阳没了，天黑了，春姐仰脸向窗外望著。月亮升了起来，星星更加多了，春姐心里砰砰直跳，她又担心，又害怕，小小的葫芦娃不会被妖怪捉住了吧？她又想：也许那妖怪已经睡着了。

      真的，那绿脸妖满以为葫芦娃被大风吹到深沟里摔死了，在葫芦娃走进大殿的时候，它早已回来睡得呼呼的啦，他那手脖上的金钥匙，在黑洞洞的屋里，金光闪亮。葫芦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解啊，解啊，不多时就把钥匙解了下来。这钥匙比他还高得多呢，他把它扛在肩上，从炕上往地下跳去，钥匙的一头触在了白玉地上，“通隆隆”地响了声。绿脸妖怪惊醒了。

      还没等妖怪爬起来，葫芦娃就不慌不忙地扛着钥匙跳到刻着龙的墙缝里去了。

      绿脸妖怪站了起来，一对眼睛好像蓝光光的鬼火，他满屋里转着说：“谁偷走了我的金钥匙？”

      葫芦娃站在窄溜溜的墙缝里大声叫道：“绿脸妖怪，钥匙在我这里！”绿脸妖怪用手去抓他，可是墙缝又窄又深，怎么也抓不着，只是爪子抓得墙嗤嗤地响。葫芦娃瞅他一转脸的工夫，又蹦到大柱顶上的龙口里，大声地叫道：“绿脸妖怪，钥匙在我这里!”绿脸妖怪想把葫芦娃吹出来，他鼓起两腮用劲地吹去，梁摇屋动了，葫芦娃紧紧地抱着沉重的金钥匙,大风扑在他的身上却掀不动他。两次害不了葫芦娃，绿脸妖怪气极了，他龇牙咧嘴地嘎蹦嘎蹦啃起大柱子来了。葫芦娃从这根大柱上，跳到那根大柱上，从这个龙口里，跳到那个龙口里，妖怪啃了这根，又啃那根，啃呀啃呀大殿发着抖，大柱都啃断了。只听山崩地裂连声响，大殿哗拉拉地塌倒了，绿脸妖怪被砸死了。葫芦娃从玉龙的口里平平安安地跳了出来。这时候，火红的日头从山顶上升了起来,那淡红的山石闪着金花，成串的野花排成了行。葫芦娃没心看这些景色，他高兴得忘了身上的伤。三蹦两蹦地到了石屋跟前，用金钥匙开了大铁锁。他和春姐见了面，那个欢喜呀，,说故事的是没法说了。他们一块儿走出了石屋，一块儿走过了山洼，南风吹了起来,云雾散去了，山洼里五光十色，闪闪耀耀，真好像走进了七色的虹里。走着，走着，眼前忽然闪出了一个明亮的山泉，泉水清亮的出奇,泉水底下更是滚动着五光十色的珍珠，最好看的，是泉水中间那棵白莲花了。那花儿玲珑透明，叶子又大又圆。他们两个不觉站住看了起来。东风吹过，泉水皱起了密密的波纹，西风吹过，波纹里漂荡着万条金丝。葫芦娃觉得口渴了，他捧起甜甜的泉水，喝呀喝呀的，春姐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葫芦娃呀！你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了呀！”葫芦娃愣了一阵，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泉水里清楚地照出了他那高大的身影，又壮实，又好看，真是一个叫人喜爱的小伙子呀。葫芦娃欢喜得不知怎么好。他站了起来，南风吹过来，北风吹过来，金色的莲蓬叮当地响着说：“勇敢、勤快、善良的葫芦娃呀，你应该长得这样高大，这样壮实，这样好看的。”

      葫芦娃和春姐离开了泉子边，他们走过了山坡，下了石岸，迈过水沟，凫过大河，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老妈妈见他们回来了,更是欢喜得了不得。

      葫芦娃长得这样高大，谁也不叫他“葫芦娃”了。他待人更和气，做活更有劲了。百灵鸟在柳树上叫，金翅鸟在天上飞，也许它俩都在懊悔，该当和葫芦娃一起去呀。高大的葫芦娃已经听不懂雀鸟的话语了。那只白蝴蝶还是照常地飞了来，它那洁白的翅膀不停地抖着，看样子是很难过呢，但它却始终没有勇气飞向那遥远的聚宝山上去。

采录者：董均伦、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