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经夜里八点半了,最后几个顾客结账离去后,小菊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了。
旁边的胡同口新开了一家理发店,听说理发师的手艺不错,她也想改一改自己清汤挂面式的发型,像城里女孩儿那样美丽时髦一把。
若换了五年前的小菊,她是不敢这样想的,那时候她刚刚18岁,从乡下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喂饱肚子都是问题,更遑论去想美丽时髦的问题。
现在的小菊不一样了,她在离出租屋不远的街面上开了一个小超市,超市的对面是个医院,不远处就是条条巷子,巷子里都是居民。在这样的地段开超市,是不愁没有客源的,她已经可以跟城市的女孩儿一样,去享受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时髦。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碰见理发店的老板娘正开门,她便跟老板娘也说了一声,晚上下了班要来做头发,老板娘痛快地答应她,说会留人等着她来。
等小菊到理发店的时候,老板娘早就已经下班了,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还在用扫把整理地上的碎发。小菊便有些懊恼,看来今天是做不成头发了。
“你是要做头发吗?”正当小菊转身推门要走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的手握住门把手,愣了一瞬,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正边说边从里屋往外走,“老板娘走的时候交代,说有个顾客约好了要晚上来做头发,是不是你啊?”他看着小菊,脸上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一直没有停止打量小菊。
小菊不自在地用手捋了捋头发,“嗯,是我。”
“红丽,去给这位姐姐洗头发。”扫地的小女孩儿答应着,便引导着小菊往洗发的床上走去。小菊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发现男人也正用那双桃花眼打量着她,她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连忙加快脚步走向洗发床。身后男人的轻笑声传来,让小菊的心跳得更快了。
等小菊坐到理发椅上,男人已经做好理发前的准备了。他用白色的围布搭在小菊身前,脖子处用一枚小卡子做了固定。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在小菊的脖子间动作时,右手的小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小菊的脖子,小菊的身子颤了颤,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小菊的不自在,轻笑着说:“不要紧张,剪个头发而已。我叫阿伟,很高兴为你服务。”
小菊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你想做什么造型?”阿伟问她,小菊想了想,指着墙上的一张海报说:“就这个吧。”
那是一款及肩的短发造型,如果要剪的话,需要把她长至腰间的头发几乎齐根剪断,“哟,这么长都剪掉,你舍得啊?”阿伟轻佻地挑动小菊的发丝,手指再次有意无意地碰触到了她脖颈的肌肤。
“剪掉。”小菊声音很轻,倒也坚定。阿伟见她这么干脆,也就不再说什么,操起剪刀开始工作起来。
阿伟的技术很好,新发型把小菊的鹅蛋脸衬托得更加精巧了,配上她忽闪的大眼睛,将小菊原本还残留着的一点乡土气一扫而空。她的嘴唇有点厚,但是很润,属于那种不点口红都润泽有光的型,这又给她的清新气质里增添了一丝妩媚。
新造型下的小菊,不光是把阿伟看呆了,就连小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靓女,真有眼光!这款发型很适合你。”阿伟把着小菊的肩膀,将脸凑近了小菊的耳朵边说。小菊歪了歪头,垂目略显羞涩地说了声谢谢。
小菊结了账准备走的时候,阿伟喊住了她,并给了她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电话,下次如果还这么晚来做头发,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小菊接过来,点了点头,推门往外走。阿伟也跟着走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小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阿伟正边点着一根烟,边看着她。他的桃花眼里闪烁着笑意,对于自己贸然询问顾客名字的行为,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的表情里写满了笃定,他很确定小菊会告诉他答案。
“小菊。”小菊确实如他所愿。
“小菊。”阿伟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在小菊即将拐进胡同里时,他冷不丁大喊:“小菊,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等你,多晚都会等。”
2、
小菊并没有给阿伟打电话,确切地说,几天后,若不是阿伟找到了她的小超市里,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不是让你给我打电话吗?”阿伟盯着小菊,气狠狠地说,那样子并不像一个理发师对曾经的顾客,而更像是情侣间的诘问。
小菊坐在柜台后面,愣愣地看着阿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阿伟已经抢先一步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他低头点着屏幕,不一会儿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回有了你的电话了,看你还往哪里躲。”阿伟扯着嘴角笑着说,并把手机还给了小菊。
“走吧,我请你吃饭去。”阿伟探身把小菊从椅子上拽起来,那样自然而然的动作,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奇怪的是,小菊竟然也没有反抗。
追的人肆无忌惮,被追的人半推半就,这件事基本也就成了。那天小菊的超市破天荒地下午五点钟就打烊了,她默不作声地坐在阿伟的摩托车后面,跟着阿伟穿过半个城区,去赴他们的第一场约会。
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俩人恋爱了。
阿伟是个爱玩的人,没钱了才会按部就班地去理发店上班,若是有钱,理发店里休想找到他的身影。他仗着技术不错,有些老顾客总要找他,老板娘也就忍气吞声把他留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基本工资,只能拿提成了。没有遇到小菊之前,他倒也能过得下去,可是遇到小菊之后,他成天黏在小菊身边,那份理发店的工作便形同虚设了。
没有了经济来源,他又爱呼朋唤友地玩,小菊便会隔三差五给他一些钱,以维持他的开销。
然而对于爱玩成性的阿伟来说,这些钱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是小超市虽然生意不错,但也架不住阿伟整天这样玩。小菊要进货,要交房租,要应付一系列的工商税务,她很快便无力承担阿伟的“巨大”花销了。
“阿伟,你不要每天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好好去理发店上班不好吗?”小菊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换来阿伟的幡然悔悟,他没有理小菊,而是径直走到柜台里翻找着储钱柜,“钱呢,怎么就这点钱?”他斜觑着小菊,手里握着一把零散的纸币。
“这里的租金又交了一年的,我住的房子也又交了一年的房租。”小菊怯生生地看着正在发怒边沿的阿伟。他们谈恋爱半年了,近一个半月来,阿伟越来越爱对小菊发脾气了。
确切地说,自打小菊拿不出钱来给阿伟之后,阿伟便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
“早就给你说,不要租你那个破房子了,搬去我那里住多好,你就是不听。”阿伟嘟囔着把那把纸币放进自己兜里,“真是个笨女人。”他的桃花眼里闪烁着鄙视,再没有了半年前刚追到小菊时的情意。
他们谈恋爱后没多久,阿伟就曾经提出来过,让小菊搬去他那里住,说是可以互相照顾,可是小菊不愿意。她对于同居这件事,始终持排斥的态度,甚至除了牵手和拥抱,她都很少让阿伟碰她。为此,阿伟不止一次跟她发过脾气,但是看小菊态度很坚决,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提了。
阿伟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小菊就是他的提款机。她虽然看上去柔弱,可性子倔得很,若是因为这点事惹恼了她,他以后再从这个提款机里取钱,可就有点麻烦了。
阿伟拿了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小菊走到超市门口,看着阿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迷茫,只一会儿便又恢复了清明,她的嘴角亦泛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有顾客盈门,她转身进了店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3、
阿伟很久没有来找小菊了。自打有次他来店里遇到了来收保护费的宏哥一群人之后,就几乎消失在了小菊的生活里。
说是几乎,是因为小菊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倒也接听,但是自从有一次给他打电话,她从电话里听到了女人的嗲笑声后,她就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缴纳保护费这事,小菊自打第一天开小超市时就知道了。她开业那一天,没有像别人家开业弄的那么大张旗鼓,一方面是没钱,另一方面是她也不会弄。
她就在自己超市门口贴了四个大字--“开业大吉”,超市就算是正式营业了。由于地段还不错,整个上午一直顾客不断,小菊心里才算是踏实了许多。临近中午的时候,超市又迎来了几位客人,小菊笑容满面地把客人迎进来,却在看到那几个人的架势时,愣了神。
那几位就是来收保护费的,这一片的临街商铺都归他们管。对于势孤力单的小菊来说,除了缴费别无他法,更何况,如果他们真能帮着解决一些老赖,甚至帮忙协调工商税务的事,她也觉得可以接受。就当是花钱消灾了,小菊这样安慰着自己。
自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上门来收。阿伟来店里的这几个月,就赶上了那么一回。
当天他跟那群人还起了冲突,被打的鼻青脸肿。小菊花钱陪了笑脸,那群人才放过了他。为首的宏哥敲着阿伟的头说:“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啊,藏在女人的咯吱窝底下过日子,还有脸跟我这嚣张。”
阿伟被人别着胳膊,身子直都直不起来,他抬头看着宏哥那群人,桃花眼里除了恐惧,还藏着一股子热切。
那天阿伟从小菊那里又拿了钱,招呼着宏哥一群人去喝酒,嚷嚷着不打不相识,非要跟宏哥交个朋友。也就是从那天起,小菊便没怎么见过阿伟了。
小菊知道,他傍上了宏哥,就等于有了新的赚钱的门道,更何况,宏哥那里有比小菊这里更热闹的天地。
下班的时候,还是会路过那个理发店,有时候也会碰到老板娘。小菊能从老板娘的眼神里看出她对自己的同情,以及那些欲言又止。她只是笑笑,并不做理会,也不过多停留。在她看来,她并不需要那些同情和劝慰。
又几个月后,超市再次迎来宏哥一伙人。小菊没有看到阿伟,她一边把钱交给宏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阿伟没有跟着来吗?”
宏哥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小菊,“那个小白脸翅膀硬了,傍了更大的金主,早他妈从老子这飞了。怎么,你还惦记他呢?惦记那货,还真不如惦记着哥哥我呢!”他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手下们也跟着笑。
小菊也跟着笑,她没有再接话。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感到惊奇,早在阿伟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之时,她或多或少就猜到了。
隔一天,小菊去移动营业厅注销了自己的手机号,又重新办了一个,自此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遇到阿伟以来将近一年的日子,被她认真地翻了篇。
直到几个月后理发店老板娘带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4、
理发店老板娘带着那两个警察来到小菊的超市时,小菊正艰难地把超市一角的啤酒箱摞起来,好腾出更大的空间给来往选商品的顾客。
“这个人你认识吗?”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问小菊,照片上的男人趴在一片血泊中,脸朝下向左边歪着,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睁着,一片死寂。
小菊忍不住捂住了嘴。她缓了缓神,对着警察点点头,“他是阿伟。”
“听说他是你的男朋友?”警察继续问道,小菊看了一眼理发店的老板娘,老板娘连忙说道:“警察同志,他俩早就不是男女朋友了,半年前就不是了。”
警察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了一眼小菊,没有说话。
小菊深吸了一口气,对警察说:“他是我的前男友,半年前我们分手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又问道:“你们为什么分手?”
小菊沉默了一会儿,老板娘忍不住又插话:“警察同志,阿伟那小子就是个痞子、混子,整天不干正经事,哪个姑娘愿意跟着他啊。当时小菊跟他谈恋爱时,他还在我们店里干活,老跟我们炫耀,说找了个傻妞儿,总给他钱花。我当时就想告诉小菊,赶紧离开他。你瞅瞅,这多朴实的姑娘啊,那小子就是人样子长得好,嘴皮子甜点,实际上就是个混蛋。”
警察看了一眼正滔滔不绝讲着的老板娘,老板娘便讪讪地闭了口。他们看着小菊,等着小菊说出原因。
小菊的脸色很白,眼圈有点红,“他总跟我要钱,后来我没钱了,他就走了。他还说我不让亲也不让睡,算什么女人。我给他打过电话的,可是那时候他早就找了别的女人了。”说着,小菊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说得并不详细,可听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走过来揽住了小菊,“真是个傻丫头,哭什么啊,早离开他早解脱。”
警察又问了几个关于阿伟的问题,最后宽慰了小菊几句,准备离去。
“警察同志,我能问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小菊怯生生地叫住那两个警察,眼睛里含着泪花。
其中一个警察对小菊说:“一群人火并,死了很多人,他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
警察走后,小菊也早早打烊回了出租屋。当天夜里,新闻就爆出了这次事件。
原来,阿伟加入了一个贩毒团伙,这个团伙已经被警察盯了很久了,奈何他们组织严密,警察一直没有找到突破性的线索。没想到,一场火并,竟然让警察顺藤摸瓜,一举抓获了这个团伙的几个重要头目。
火并的起因也被报了出来。团伙里分了两个派系,阿伟加入的是其中一个。在一次交货的过程中,大批货物丢失,最终发现是阿伟私吞了那批货。但是两个派系之间的矛盾日久,另一派根本不相信这是阿伟自己能干出来的事,双方没有谈拢,于是一场械斗就这样发生了。
小菊看着电视里那些混乱的场面,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整齐地排列着。她的手颤抖起来,手里的照片也跟着抖动如风里的叶。
她把照片放在胸前,放声痛哭起来。
5、
五年前,小菊从乡下来到这个城市,是来投奔表姐的。表姐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白领的工作,留在了这个城市里。
小菊投奔表姐的第二天,表姐帮她在附近的一家超市找到了一份理货员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人家给提供集体宿舍。小菊很满意这份工作。
然而,小菊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表姐的生活过得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她和她的男友租住在靠近郊区的老旧房子里,每天需要奔波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上班的地方。她的工资除了要交房租之外,还要负担日常的开销和男友的花销。
而表姐的男友,就是阿伟。
在小菊的眼里,表姐有才有貌,工作又不错,阿伟根本就配不上她。他也就是仗着自己长得还不错罢了。没有固定的工作不说,每次小菊去找表姐的时候,都能看到他跟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
小菊非常不喜欢阿伟,还有一个原因。每次她去找表姐,碰到阿伟在家,阿伟都会用他的桃花眼上下瞄着小菊,这让小菊非常不舒服。她觉得自己的表姐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且还是一坨很臭的牛粪。
小菊曾经问过表姐为什么会喜欢阿伟,表姐总说她还小,不懂感情。可是,等表姐也真正懂得感情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小菊在理发馆听到阿伟的声音时,就已经认出他来了。对于她来说,那个声音不啻于魔鬼的声音,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她那一刹那的手足无措,不是什么羞涩难掩,根本就是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小菊记得那天是表姐的生日,她提前给表姐打了电话,说要去家里吃饭。她给表姐准备了一个水晶发卡做礼物,发卡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却是她对表姐的一份感激的心意。
小菊永远都忘不了打开表姐家房门的场景。正对着房门的客厅中间是一张破旧的沙发,而表姐正不着寸缕地躺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痛苦又似欢愉,她的身上正趴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不停地动作着,而在她的旁边还有几个男人光着身子正在吞云吐雾,其中就包括阿伟。
他们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女人,口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就像一群吸血鬼一样,等待着去攫取躺在沙发上那个可怜女人的血。
小菊恍惚间觉得自己是进了地狱。
她慌乱地关了房门跑了出来,眼前一直晃着的是表姐看着她的眼神,那是一片绝望的空洞。
小菊一路哭一路跑,水晶发卡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直到尖锐的疼痛传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是鲜红一片。
小菊很久都没敢去找表姐。她心里很愧疚,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表姐。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去救表姐的,可是她真的很害怕,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后来,她有想过,自己应该报警的。看当时的场景,那群人包括表姐应该是吸了毒的,她虽然没有见过吸毒的人具体会是什么样子,可电视电影上看过那么多,也能猜到几分了。
就算报警后表姐也会受牵连,可是小菊相信表姐肯定是无辜的,她可以为表姐作证,只要脱离了那群魔鬼,表姐肯定不会发生后来的事的。
然而,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等到小菊再去找表姐时,出租屋早就换了人了。她给表姐打电话,也已经打不通了。
她问了很多人,甚至还去表姐的公司也问过,但是没有人知道表姐到底去了哪里。直到两年后,她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她。
等她根据新闻提供的线索找到表姐的时候,表姐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她躺在医院简陋的病床上,惨白的手上青筋暴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针眼。
表姐看到她的时候,漠然的眼睛里泛了红,她动了动手指,没敢去握小菊的手。小菊紧紧用双手抓住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表姐这才肯让眼泪流出来,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小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表姐在小菊找到她后的一个月,死在了病床上。长年累月的吸毒加出卖身体,早就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了。表姐临死前,说自己很后悔,当时没有听小菊的话离开阿伟。
小菊也很后悔,她恨,恨自己,更恨阿伟。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懦弱,最起码表姐还能活着,如果不是因为阿伟,表姐也会活得很好。
是阿伟利用了表姐对他的爱情,引诱她吸毒,是阿伟为了毒资,把表姐卖给了那些臭男人,是阿伟把表姐一步步推进了深渊,推进了地狱里。如今表姐死了,他却不知所踪。
小菊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最终要惨死,坏人却可以逍遥自在?
表姐死后,小菊也曾私下里打听过阿伟的下落,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即便打听到了也不能拿他怎样。报警?她哪里有证据;报仇,她一个小女子,又拿什么去报仇?
也是苍天有眼,时隔五年,又让小菊碰见了阿伟这个渣子,他仍旧像以前那样轻佻贪婪。小菊以为会被他认出来,可并没有。五年后的小菊长高了,也圆润了,皮肤也白了,像一朵花一样长开了,哪里还有五年前乡下丫头的半点影子。
在阿伟的眼里,阿菊又是一头肥羊,而且还是一个处世未深、任他宰割的肥羊,他迫不及待地准备下手了。
宏哥的出现是小菊刻意安排的。她早就认识宏哥,当时做理货员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宏哥还只是个小地痞,虽然坏,但是讲义气,小菊曾经无意间救过他一次,他一直记着小菊的恩。
小菊起初待在阿伟身边的目的是想搜集他的犯罪证据,只有有了证据才能将他绳之以法,才能为表姐报仇。可是小菊又发现这法子行不通,他那些小打小闹的事,顶多只是被拘留几天,那点皮肉之苦怎能抵得了表姐的一条命?
阿伟对她的耐性越来越差了,小菊宁愿多给他点钱,也不让他碰她分毫,然而有好几次,阿伟都表现出了想硬来的心思,小菊着急起来,事情不能再慢慢来了。
小菊曾经听阿伟跟朋友喝酒时抱怨手里的钱太少,挣钱又太累,要是有轻松就能把钱挣了的活就好了,有人就说这世道来钱快,除了抢银行就是卖毒品了。可是,贩卖毒品哪里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的呢?
小菊知道,只要有门路,像阿伟这样的人,别说是贩毒,杀人放火他都能做得出来。于是,她想到了宏哥。
宏哥路子广,但他从来不碰毒品,可他在圈里的对头阿堪却是毒品黑市里的一条蛇。
阿伟跟在宏哥身边没多久,就接触上了阿堪,他本来的目的也并不是跟着宏哥收保护费,他看中的是宏哥的门路而已。
在摆了宏哥一道后,阿伟成了阿堪的一条狗,一条忠实的狗。阿堪的一些毒品交易渐渐交给他去做了,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阿伟并不满足于那一点点的佣金,等他渐渐摸准了交易的流程之后,胆大包天的他竟私吞了那笔大货。
是无耻和贪婪要了他的命,小菊只是帮他打开了死亡的门,让他走得更快一点而已。
“表姐,你听到了吗?那个恶魔死了。”小菊看着手里照片说道,上面是她和表姐的合影,蓝天白云下,天真纯洁的她们正笑得开怀。
几天后,小菊的超市贴出了转让的告示,很快超市便换了老板,重新开业了。
小菊把出租屋也退掉了,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抱着一个包袱离开了这个城市。
小菊记得表姐曾经给她提过南方的一个小城,她很喜欢那里,说如果自己有钱就去那个小城买个小院过一辈子。
“表姐,现在小菊有钱了,咱们就去那里买个小院过一辈子。”小菊坐在车上,对着怀里的包袱微笑着说,那里面是表姐的骨灰,她一直都放在身边。
车窗外的风景往后疾驰,渐渐模糊在小菊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