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号床,床号卡片上写着:肝CA,晚期。医生忙着为更多的病人研究方案,解除病痛,却没有对34号床上的病人多停留一秒钟,医生们都清楚吧,即使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主治医生冷静地告诉我跟姐: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病超不过6个月。这是我入伍后第一次探家。原幻想的与家人重逢时的无尽快乐,倾刻就成了泪的海洋。两个泪人哭着哀求医生,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不管花费多少,至少能多留一天就是一天啊!那个假期,除了年三十,几乎所有时间都是跟姐奔赴于各家医院,找医生咨询,哪怕有一点点希望,也坚决不放弃。可惜,换来的都是医生的摇头和叹息。我想我唯一能做的是坚决不在父亲面前流泪,因为我知道,我在他面前哭这是父亲所坚决不允许的。转眼,返校的日子到了,军令如山。走之前,我跟姐悄悄商议好,对父亲隐瞒病情。
在父亲余日不多的日子里,作为女儿却不能陪伴,真是今生最大的遗憾。那一刻,我仿佛理解了所有正在经历或经历过亲情告别的战友们,是何等的无奈,又是如此值得尊重!也许,理解就是最好的安慰。
那段时间,我也像《平凡之路》中唱的那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消失如烟”。自己完全处于游离于生活之外的状态。像是一个夜间迷失沙漠的路人,辨不清方向,丧失了信心,到处一片漆黑,根本无路可走。恐惧侵蚀每一个细胞,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四周一片荒芜,只有灰色的死寂陪伴,自己就在其中拼命挣扎。
曾问过父亲:“你怕不怕离开”?父亲用淡然且坚定的语气说:“怕什么?我不怕。四川地震中死多少人啊,我这算啥”?我想犹豫着说点什么,却被父亲一眼看穿:“女儿啊,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和挫折吓倒,想做什么,就勇敢的去做。坚定信念,一直走下去就对了。多大的坎都要自己迈过去,不能犹豫。你们以为瞒的了我么?早就在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不用担心爸爸,爸爸不怕,你也更要坚强,不管什么时候,坚决不允许哭,尤其是在我面前哭。”眼前的父亲是那样平凡而又伟大,我不能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边受病痛折磨,居然又陪我们把戏演下去。我们以为的瞒的住,原来也只是我们以为。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接到病危通知书赶到家时,不到七十斤的父亲正被母亲扶着立在床边,我不敢再多看一眼,我怕我泪会决堤。不料母亲惊呼我:“祯儿,你快看你爸笑了,真的在对你笑,你走之后他再也没笑过,这是第一次。”我迎上父亲的表情,硬挤出一个笑回应,憋进肚子里的泪水早已将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父亲的眼已经失神,嗓子也已发不出音,他艰难的牵动嘴角,用尽全身力气留给我最后一个微笑。夜里十二点十五分永远离去。
渐渐的,我试着去读懂,父亲那最后的笑。也许是想表达出对我的信任与放心,还是肯一种肯定与欣慰吧。尽管这是无声的,却饱含了太多太多……
生活是最有效的催熟剂。经历过失亲之痛,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很多时候,人都是被迫成长的,不管你想与不想。我学会了感恩,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忘记那段难熬的日子里陪在我身边,帮我度过痛苦的战友们,是他们给了我走回现实的勇气。
千金散去还复来,亲情逝去永不返。我们渐渐长大,也在流逝的岁月中明白了,时间不等人,时间何其残酷!我们,不应该把父母的爱,认为理所应当,一味活在他们的庇护下。我们唯有学会坚强,不管是谁,都应具备在经历中,独自面对的能力。不要再等以后,不要再等未来,不要再等有一天……因为,命运是上帝突然的礼物!
身着军装的我们都是一样被赋予理解的,何不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我们最真诚的感情?趁着父母还能看到和感受到……如果有一天,突然,如我这般,想起了能做却没有做,想做却来不及做了。那时,它们就会像尖刀一样痛扎着你的心,却不会随时间推移,而减轻。孰不知,来不及报答,是今生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