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不喜欢打伞,不喜欢潮湿的地面和空气。
“雨真大。下得屋顶上起了烟。大雨点落在天井里砸出一个个丁字水泡,我用两只手捂着耳朵,又放开,听雨声:哇—呜;呜—哇。下大雨,我常这样听雨玩。”
——汪曾祺《人间草木》第三十五章 《下大雨》
今天看汪曾祺老先生的一篇杂文——《下大雨》,又勾起了我对儿时下雨天的回忆,仿佛看见自己也像他那样听雨玩,那一霎那心就像被什么挠了一下,真想再回去看看小时候的雨。
小时候也许是爱下雨天的,特别是夏天的雨。夏天的雨没有征兆,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暴雨的前奏是乌云的聚积,压低,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空气也异常的潮湿和闷热,是那种坐着不动也会出汗的闷,也不知道那是汗还是空气里渗出来的水,总之,下大暴雨之前整个人都是黏黏腻腻的,所以,对于将下未下的雨,我们是盼望着的,大人们总说,这雨下下来就凉快了。对于孩子们而言,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们眼里只有低飞的蜻蜓,鸣叫的知了,墙角的凤仙花。暴雨来之前声势浩大,闪电像是在天上撕了个白色的口子,从里面偷溜出一道光来,照的天地间透亮,但是这种亮光也是转眼即逝,紧接着雷声就开始轰鸣了,有的雷声像是闷在大鼓里,响声沉闷,轰轰隆隆;有的雷声像是千万块大石头砸在一起,噼噼啪啪,我最怕这样的雷了,总觉得是谁做了亏心事老天爷来找他算账来了。
大雨终于落下来了,像是被关了很久的娃娃,终于被放出来了,拍打在地上,啪嗒嗒,第一批下来的雨滴恨不得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仔细看泥土地上的灰尘都被它溅起来了呢,所以刚下雨的时候是能闻到泥土的味道的,小时候觉得这味道很好闻,现在也是。渐渐地面被湿透,雨水溅在上面像起了一层烟,雨滴像赶集似的汇进水沟里,像这样的大暴雨在水沟里汇集起来是很快的,不一会门前的小水沟就满了,带着泥浆的黄色的水流汩汩,越聚越多,赛跑似的往前奔流而去,还以为自己是大河嘞。雨水拍在屋顶上、草丛里、树叶上、也打在娇滴滴的凤仙花上。
下暴雨的时候是很热闹的,我喜欢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看小水沟里的水流啊流,哗啦啦的,看屋檐上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看着闪电等待几秒后的雷声,雨水落在屋顶上啪啪作响,遇上大风的时候,风吹着暴雨一阵阵唰唰唰的,像帘子一样,遇上这样的雨,就是打伞恐怕也是没有用的,马路上有行人边跑边抱怨这雨来的不是时候,淋得一身湿,也有没带伞的行人跑到我家屋檐下来躲雨。小时候家里开小卖部,遇到来躲雨的人,妈妈总让我把凳子让给别人坐,躲雨的人一多,他们还会聊聊天,我喜欢在旁边听他们讲话,也听着外面的雨,我们一样盼望着雨快点停吧,他们要继续赶路,我想出去玩。
这一阵紧锣密鼓的暴雨终于急吼吼的下完了,顿觉清凉,躲雨的人群散去,一切好像又慢了下来,水沟里的水流渐渐变缓、变浅了,屋檐上的雨滴也放慢的节奏,不紧不慢的往下滴着,太阳缓缓露出来,仔细看空气里还有很多小气泡往上升,是肥皂泡泡的超级迷你版,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彩。草尖上的水滴似乎在酝酿着,攒一颗大的啪嗒掉下去,又或者是不想离开在垂死挣扎,只是可怜了那些瘦弱的凤仙花和洗澡红,被雨水打的垂头丧气,东倒西歪。
雨停了,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有点像汪曾祺老先生在文章里说过的那样,他说:“小小年纪,也感到一点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而且觉得有点寂寞,白菊花茶一样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