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燥热的夜里敲下这些文字,同时恭候着一场大雨。日夜里,我仍会经常想起他,和他的那个小姑娘。故事很长,请耐心听。
我们村子不大,但也不小。年轻人自是不会留在村子,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我也甚是喜欢他们。老人,不仅是因为从穿开裆裤的毛丫头到现在的大闺女时代,他们抱过我,牵过我,见证了我的成长,还因为他们如今落满尘的眉角白发告诉我我也见证了他们的老去。而小孩,他们的天真无邪使村子明亮鲜活。
这些个老家伙和小家伙,我真是爱死他们了。
邻家大婶有个孙女,小姑娘名叫佳琪,四五岁的年纪,大眼睛齐刘海,脸也小小的,着实可爱。大婶和儿媳待在家带着几个小孩,粗茶淡饭,毫无压力,日子倒也宁静。
村里的小孩子都很野,不分男女。这会儿爬棵树抓只鸟那会儿撒个泼打个架,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以致我一直认为我现在的流氓逗比气全是小时候的后遗症。)我第一次见小佳琪时,她正坐在地上撒泼不肯起,指着另一个小女孩手里的大枣(大婶给的)带着哭音叫“我就要这颗!”大婶在一旁一脸无奈说:“佳琪,乖。”我向来喜欢小孩子,也出于好玩也站了过去,大婶见到我,然后转头对佳琪说:“来,快叫姑姑。”我一个激灵,马上呵呵傻笑。对小姑娘说:“没,叫姐姐,叫姐姐就好。”小姑娘听此言头一仰,双眼一瞪,俩眼珠子更大了。最主要的表情里充满了万分嫌弃,敢情就在说:你谁呀,哪来的呀。而我一见这架势,后背发凉,只觉阴森。(而内心早已是万马奔腾。)心想:哟呵,小妮子不错,这刚一见面就来了个下马威,佩服。接着我为化解这尴尬场面,拍了拍头,又来了一句:“你咋这么不听话耶。”谁知刚说完小妮子面部表情就来了个大转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你打我!你这个坏女人!呜呜……”(我承认那一刻我是想抄家伙动手打人了!还有!我是女人吗!!)但是,我忍。这一搞大婶也慌了,和我面面相觑。我蹲下来(求饶)说:“小祖宗,我错了不行吗!原谅姐姐好不好?(心在滴血!我的尊严!)”小家伙听罢,眼神忽的从我这飘到旁边那个小女孩的手心——那颗大枣!行!我顿时懂啥意思了,从口袋掏出一块钱,对小女孩说:“姐姐给这块钱你去买糖,你给那颗枣给我好不好?”小女孩欣喜若狂甩给我那颗枣 再之扬着票子屁颠屁颠的跑了。“喏,给你。”小家伙接下枣,笑了!然后也屁颠屁颠的跑了!留我一人站在那里一脸懵逼!(谢谢呢!不带这么玩的!哼!)
我与小家伙第一次接触就在不愉快中结束,但谁让我特他么喜欢小孩子呢。于是乎,我就和她杠上了。一看到她就跑过去捏她脸,拍她头,拦住不让她走。对于我这一系列“亲昵”的动作,她要么再双眼一瞪再往上翻(啧,这表情也是绝了。)要么就是扯声一嚎,哭个没完没了。
我的高中离家很远。2016年的端午节放了两天假。父亲将我和弟弟接回家过节。端午前一天,晚饭时间,我端着碗饭坐在家门看夕阳。爷爷在旁边把弄他的老家什。小家伙就是这时又出现的,夕阳在她身后像块染满颜料的画布,还未等画师成功收画,她就从画里跑出来了。画面不要太美。这时我才想起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爷爷……”叫声活泼身姿活泼的她奔向我爷爷。“来,佳琪,快来爷爷这里。”说罢爷爷把她抱了起来举高高。(爷爷你的孙女在这!你瞅哪!你抱谁!哼!)这时我奶奶走了出来。“太婆……”叫声活泼且细微悠长。“噗”(顿时感觉我的饭都要喷了出来!)我强装镇定,忍住笑,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这啥叫法?一个爷爷一个太婆 小姑娘你这明显的偏心好嘛!(其实她该叫我爷爷为太公的。)“诶,来,佳琪,太婆去装饭给你吃。”奶奶说。“不要了太婆 我吃过啦。”然后我走了过来,说:“佳琪 快叫姐姐。”说罢她竟然躲在我爷爷身后,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不似之前的敌意,而是有些怯懦。“你别吓她。“爷爷说。(我有这么可怕蛮!还有我哪吓她了!我就说了一句话!)这时小家伙指着我家的大黄牛说:“看,爷爷你看。牛牛”我来了一句:“姐姐抱你坐上去怎样?”“不要,它会咬我。”她回道。(嚯,回着我的话,却是朝着爷爷回,好气人!还有,牛会咬人蛮?你要不要这么可爱!)晚上大婶过来玩,我才知道她爸爸(我叫大哥哥)和她爷爷(我叫大叔)都回来过节了。后来小家伙也过来玩,一来就黏着我爷爷,爷爷逗她,抽烟时摁住火机凑到她跟前叫道:“哎呀,这火烧到头发了。”小家伙信以为真,一边躲火一边哭了出来!大伙也就乐了。(爷爷你幼不幼稚!)“哎,太jia哩!(就是爱哭鼻子)”“就是就是。”我附和。“你好意思说,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不让人省心!”我。。。我竟无言以对。
端午这天,插茱萸放爆竹,吃粽子吃鸡蛋。
上午十一点过五分。姑姑要我打电话问问爸爸在哪。我打通后,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然后就是我爸急促的声音:“伟春(佳琪的爸爸)溺水了,好像没救了。快喊你爷爷和他爸来。”听完我冲出家门告诉了姑姑,爷爷正巧从地里回来。我跑上前告诉他这事。他急忙撂下锄头 叫上大叔赶去事发地点,边走边嚷着这叫什么事。
没救了。医生赶来时大伙捞上来的只是具发白浮肿极为冰冷的尸体。
爷爷一直在那帮衬着,回来时已是下午。据说是下水库去捕鱼。这个水库村里人都知道,水量很足水流湍急。常年有鱼在里面被养着,但大多是外地人养的。我们村里人不善水,会游泳的少之又少,捕鱼也只能在不深的池塘里。而大哥哥捕时水突然很急把他冲倒,水的势力越来越强,他在水里挣扎喊叫,另头捕鱼的外乡人寻声不敢救,只好跑来我们村上叫人。可到底还是晚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婶的嚎啕和大叔的愁容都代表了一种绝望,一点一点蔓生在这个端午。
回校一星期左右给家里打了电话,后事是爷爷帮衬的。据说再过一星期就是大哥哥的而立之日。然而。如今。
再见到大婶已是放寒假了。她好像憔悴几分,不似原先那么精神。也毕竟。她正在洗家椅准备几天后的新年。这几天,大婶也不怎么来我家,我也一直没见到佳琪。我也不好问爷爷。一直到新年。
大年初一我们一大家五个孩子早早去拜年。大婶家是第二户,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婶家正在吃早饭,见到我们就先招呼我们坐。我们坐在火炉旁,炉里的火明灭可见。忽然想起少时的时光,拜年时边烤火边吃着零食,而大哥哥就放着各种鬼片,那是我们的最爱。或是放一些歌碟,我们则盯着屏幕上上红衣红帽的女郎,也跟着唱了起来。只是,物是人非,什么也回不去了。
拜年路上,我看到了小佳琪,红衣红帽,牵着她的小妹妹。而最前方,是大婶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娃,身后牵着自己的大娃和哥哥的两个女儿。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这画面很是心酸。
元宵节那晚,大婶来到我家,说是请我爸帮忙搬家。和我家人交谈时,爷爷一直在摇头。而我才知道。小佳琪的妈妈早已改嫁,年前就怀上了,新年前两天买了几套孩子的衣服拿过来。封建妇女,能多说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小佳琪没爹没娘了是吗,成孤儿了是吗?她的以后怎么办?
嗯,除了心疼我还能干嘛。
这么些年,村子里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有自杀的,意外身亡的,患病身亡以及自然死亡的。他们一个个的突然离去,都让我恐慌,让我窒息。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会好吗?也许会更差。
而我只愿我所遇到的好家伙们能平安下去。